谈襄垂首,怔怔看着手中证词良久,几乎呆滞在了原地。
纸张上面的字迹往他的眼里钻,涨得他眼睛又酸又痛。
他颤抖着道:“你做这一切,只是为此?”
谢元姣冷冷嗤笑,轻声道:“既然陛下不愿帮我,那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现在有了这证词,能给殷珍珍定罪了吗?”
谈襄指尖狠狠掐住纸张边缘,尽全力压抑心口翻涌的情绪。
他红着眼,泪珠控制不住地继续落下。
“谢元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我看到关雎宫烧起来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他看着她,少见地流露出脆弱又绝望的神色。
可谢元姣神色淡淡,对他的悲怆视若无睹,她缓声道:“你若是不关我,我便不会这样做。”
谈襄伸出手,钳制她的手腕,箍出了一圈红晕。
他咬牙道:“谢元姣!”
她皱起眉,想挣脱,他却越拽越紧。
忽地,谢元姣放松下来,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若是再将我关起来,下次没的恐怕就不止关雎宫了。”
谈襄瞬间被掐住命门,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声线中带着藏不住的颤意:“……你威胁我?”
“你拿自己的命威胁我?”
谢元姣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谈襄注视她良久,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冷笑来。
“谢元姣,你若是死了,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到时,我就让他们全都给你陪葬。”
谢元姣听着他的话,神色未动,只是轻轻挣脱着他的束缚。
垂眸,看向他手中的证词。
“有了证据,便去抓人吧。”
谈襄看着她淡漠的神色,像是半点不在乎般,心骤然浮起一阵刺痛。
他尽全力掩饰着,启唇道:“青影,去抓人。”
说完,他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像是拽着飘飞的风筝引线般,生怕她突然消失了。
“既然关雎宫烧了,那日后你就与我一道住在承乾宫。”
没等谢元姣反应过来,他猛地一用力,加重手中力道,将人拥入自己的怀中,再一伸手,将她拦腰抱在自己怀中。
直到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胸膛。
谈襄的惊慌空虚才消散几分,胡乱跳动的心终于多了几分踏实感,失了的魂魄也飞回自己的身子。
原本漂浮模糊的世界在一刻骤然清晰。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将怀中人向自己胸口处靠拢几分。
万幸,她只是骗他,她没事。
谢元姣并未反抗,今日的她已经累到了极致,实在没精力再与他争吵了。
她只想要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没走几步,她就合上了眼皮,脑袋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渐渐地,缓慢地,进入了梦乡。
有孕后,她头一次睡得这么沉。
*
醒来后,她躺在承乾宫的龙床上,恍惚着抬眼,看到龙纹帘布,才想起白日发生的一切。
一旁的小宫女连忙上前。
“皇后娘娘,已是辰时了,您要用晚膳吗?”
谢元姣扶着额角,摇头,哑声问:“流烟呢?”
小宫女咬着唇,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流烟姑娘,她……她”
谢元姣皱起眉,沉声道:“说清楚些。”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说流烟伺候的不好,将她调离娘娘身边了。”
“什么?”谢元姣脸色沉了下去:“调到哪了?”
“只在外面做些洒扫的活计,娘娘放心,推开窗就能看见。”
谢元姣并未听出她话中的不对劲,起身便要下床。
小宫女连忙上前扶起她。
“娘娘……”
谢元姣神色淡漠,避开她的动作,抬脚往殿外走去。
可这次,刚走出殿外,几个陌生的侍卫立刻支起了佩剑,拦住了她的脚步。
谢元姣反应过来,眼底浮起怒色。
“这是何意?”
侍卫们只垂眸,连应声都不曾。
小宫女脸色惨白:“……娘娘,太医说您受了惊,这几日还是待在殿内休养为好。”
谢元姣胸口起伏着,尽全力控制着才没直接发泄出来。
她冷笑道:“是太医说的,还是谈襄说的?”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放我出去!”
小宫女又扑腾一声跪下,朝着她磕头,求饶道:“娘娘!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罚奴婢的!”
“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奴婢求您了!”
一声比一声更重的磕头声响起。
谢元姣听着沉闷的响声,掌心紧了又松,最后无力地垂下。
谈襄啊谈襄,你真是算得一手好人心。
她僵硬着,转了身,朝着殿内而去。
小宫女喜极而泣:“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殿内火光绰约模糊,虚幻飘摇。
谢元姣沉默着,她这时才看清殿内的全貌。
抬眼扫去,几乎所有烛火全被琉璃盏挡住,若是有人蓄意推翻,琉璃盏就会摔出巨大的响声,必得吸引殿外所有的人。
四周但凡是有棱角的地方全都被棉布包裹着,更别说有剪刀这样尖锐的东西。
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良久。
幼时她豢养过一只娇贵的雀鸟,用金石宝玉为它量身定做最合适的笼子,找寻京都最好的饲料喂养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带在身边。
可那雀鸟对她爱搭不理,反而对着旁人叫个不停。
她生了气,饿了那鸟好一阵。
果然没过多久,她再去逗弄那雀鸟时,雀鸟一个劲讨她欢喜,极尽谄媚之相,只为了讨取她掌心的几颗玉米粒。
不过总角岁月的谢元姣对着一只雀鸟,头一次模糊尝到了上位者的滋味。
无论她怎么逗弄,它永远在自己的掌心蹦跶,只要自己一不高兴,就可轻易抹除它的一切。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这叫驯养。
谢元姣哑声问道:“谈襄何时过来?”
小宫女脸上浮起喜色:“陛下在处理政务,特意吩咐了要与娘娘一起用晚膳。”
“陛下对娘娘真是好,朝中事务那么多,竟还一直念着娘娘。”
谢元姣神色平淡,轻呵了声,嘴角带着淡淡嘲意。
“的确是好。”
幼时她也觉得自己对那雀鸟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