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襄抿唇,喉间夹杂着方才汤药的涩味,让他从口苦到了心底。
他就是太相信她才不愿让她去冒险的。
长舟关兵刃相交,鱼龙混杂,稍有不慎便会出岔子。
她若是去了,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只要谢元姣不掺和进这些事,哪怕是他败了,谢玄清是她的亲生父亲,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她。
他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
谈襄眼眸耷拉着,轻轻出声,“这时候推开她,才是最好的保护。”
来福忽而顿住了,看着陛下的脸色,这才恍然陛下是想让娘娘彻底远离京都的是非,无论胜者为谁,都能安然无恙。
可娘娘会是这样想吗?
若是陛下真的……出了事,娘娘当真能全然不在意地认谢相为帝吗?
至少来福不相信。
娘娘和陛下经历了这么多,早就是生死相依的关系了,若是娘娘出了事,陛下恐怕就会不顾一切,跟着去了。
陛下就是嘴硬,眼神也不大好,看不透娘娘的真心,才认定娘娘会坦然接受野心勃勃的谢相。
“陛下,姜大人来了。”
谈襄收敛着神色,恢复了素日镇定稳妥的模样:“宣他进来吧。”
东殿内很快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天色渐黑,长舟关的夜很冷。
谢元姣冻得脚步发虚。
青影特意为她们调开了守卫。
一路畅通无阻。
行至帐外。
“谢长使,好歹上次是您预先发现了匈奴异样,带兵保住了粮草,没有奖赏便也算了,怎么还将您调来做个守粮官。”
有人暗骂了声,“这汤松惯会给人穿小鞋,不就是瞧着谢长使立了功,觉得碍眼了呗。”
“咱们谢长使亲姐姐是皇后,父亲又是当朝首辅,出身名门,天之骄子,凭什么受他的气,真是憋死我了!”
“快别说了,若是被那些狗腿子听见了,不知在背后编排什么呢。”
“做了还怕人说不成!本就是靠着荆家的倒插门,充什么威风!”
……
谢元姣猫着腰,浅听了半耳,知晓这里全都是能信得过的亲信,便小心捻起帐门,钻了进去。
见有两个女人进来,所有人立刻抽出佩剑,做防备姿态。
唯独被围绕在中间,翘着二郎腿的少年,抬眼轻瞥了眼,懒散的清隽眉眼忽而顿住,顿时站起身子,眼角都染上了喜色,“阿姐?”
帐内十余个弟兄怔了下,呆呆对视几眼。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长使的姐姐不就是当朝皇后嘛。
所以这偷偷摸摸溜进来的是皇后!
他们惊惶地收回刀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恣猛地奔上前,抬手便将谢元姣抱了个满怀,脑袋埋在她的肩上。
“阿姐,你怎么来了?”
“松开些。”谢元姣的肚子有些被勒到了,连忙拍着他冷硬的盔甲。
谢恣这才发觉不对,皱眉后退几步,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电光火石之间,便如同惊弓之鸟般跃了起来,脸恼得通红,眉毛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是他的?”
他从嗓子眼挤出话。
谢元姣忽而有些心虚,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呐呐应了声。
谢恣瞪大了眼睛,立刻抽出腰间佩剑,“他怎么敢!”,说着,便要跑出去。
谢元姣赶忙拦住他,有些不大好意思,脸上都是涨红的羞意,“这是我愿意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谢恣不信,瞬间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阿姐:“你是我阿姐吗?”
谢元姣气恼,捡着没兵甲的地方拧了他一下:“对,我不是。”
“是是是。”谢恣五官皱成一团,“这力道绝对是我的亲姐姐。”
谢元姣暗哼了声,没好气地坐在方才他的位子上。
十个弟兄面面相觑,忙不迭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谢元姣连忙示意他们噤声,神色严肃了些,“这次本宫来长舟关,是带着陛下密令的,所以不能惊动任何人。”
她抬眸和谢恣交换了个眼神,见他点头,才放心将袖中密令拽出来。
“一月前匈奴内乱,乃至今日两军兵戎相见,都有汤将军的手笔。”
瞧着他们惊愕的神色,她将撕了一半的密令摊开,“疾行至长舟关,杀汤松,将地形图交于韩副将。”
“这是陛下密令,汤松有异,不堪为将,我来这一是为了扶匈奴二子上位,二是除了汤松这叛徒。”
谢恣战于一旁,与一年前相较,此刻的他成熟了许多,渐渐褪去了往日的少年意气,崭露出几分冷峻肃然的气质来。
听着阿姐的话,陷入了沉思。
若是汤松有异,陛下大可降旨,召回京直接下狱,何须兜这么大圈子,还要迂回地扶一位窝囊的匈奴王继位。
唯一的可能便是京都有变,陛下快些除掉外患,好带兵回去铲平内乱。
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谢元姣斜了他一眼,暗暗摇头,示意他莫要多言。
帐内几人皆是不服那汤松的,此时皆被挑起了斗志,个个眼睛发亮地看着谢元姣。
咳了咳,谢元姣看向谢恣和其余几人,笑道:“为了不影响军中士气,接下来的行动还要各位帮忙。”
“只要娘娘下令,臣等任您差遣。”
个个都跪了下来。
这千载难逢的挣军功机会,他们的心都快蹦出来替他们说愿意了,只要铲除了汤松,跟在谢长使身边,肯定能喝上一口汤。
再且他们满身腱子肉,也都不是酒囊饭袋,次次上战场都冲在最前面,什么脏活累活也都是他们干,若不是汤松给他们穿小鞋,早就升上去了。
这次就算前面是死路,他们会铆足劲杀出去。
谢元姣看着他们满意笑笑。
帐中略略平息了会,又猫着腰走进来两人,一位是青影,另一位……
青影连忙介绍,“娘娘,这位便是韩副将了。”
韩副将看着并不是杀气重的,反倒文文弱弱的,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参见皇后娘娘。”
谢元姣收回视线,将地形图摊开,朝着他们道:“这次最关键的搅出匈奴内乱,找到老单于的二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右贤王,扶他上位。”
点着长丰河附近近五里长的谷底,又绕着后面匈奴的领地,“得有人潜入长丰河,和右贤王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