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问礼单看了那个男人一眼,鱼儿上钩了。
“有更好的马?”裴问礼偏头给了他俩一个眼神,勾唇笑笑,“我倒是想见见。”
“客人,请随我来。”男人说完,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他们被领到一个大红帐篷前,男人站在帐篷前大声道:“家主大人,他们到了。”
只听到帐篷里响起一声苍老有劲的“请他们进来”,男人挑开帐篷门帘,弯腰邀请他们走进去。
帐篷内有个小矮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那儿等候多时,桌上对面摆着一杯茶水。
裴问礼落座,封长诀学着金保的模样,站在他的身后,离他有点距离。
“听闻你是江南姜家的公子,贵客远道而来,我这个做家主的有失远迎。”李家家主笑呵呵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语气中不免有狂傲之气,仿佛整个凉州是他们李家的一样。
“无妨。我只是来看马。”裴问礼端起茶水品尝一口,已经凉了,看来李家家主等了很久。
“说到看马,姜公子似乎买了一匹良马。”李家家主有意将话题往这上面引。
裴问礼神色不变道:“我的侍卫喜欢,就为他买了。是吧,大龙?”
封长诀陪他演道:“多谢少爷!大龙很喜欢!”
金保:“……”那我走?
李家家主终于说出来意:“哈哈,公子对下属可真好啊。只是,我这儿有一批精马,比那匹马好上万倍,公子可否赏个脸?”
“这么好的马,家主不卖?”
李家家主怔住,他眼珠一转,笑哈哈道:“姜公子是个商人,自然晓得我不卖的缘由,名声传得越广,这价钱抬得越高。”
裴问礼没拆穿他的谎言,故意顺承下来:“原来如此。”
“看姜公子眼光不错,这样,三日后姜公子来我府上一叙,看看我的那批精马,若是公子有意买马,我就当交个朋友,给公子挑一匹。”李家家主的算盘珠子都要拨到裴问礼脸上了。
裴问礼就等他这句话,他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谈话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看马大会也接近尾声,喧嚣声愈减。
裴问礼一行人起身和他道别,见他们走出帐篷,木头屏风后的高大男人走出,大大咧咧地坐在李家家主对面,也就是裴问礼坐过的位置。
“当真要动手?不论他是江南姜家的公子,还是刑部的裴郎中,身份背景都有点难搞。”李家家主犹豫片刻,看向红脸。
红脸冷哼一声:“能杀了最好,为殿下扫清障碍,若是杀不了,也不能让他靠近精马,最好无功而返。”
“明白了。”
李家家主立刻召人,吩咐三日后的事宜。
离开看马大会的会场,回到客栈他们同青龙白虎说了这事。
是个人都能想到这件事背后的阴险。
白虎一脸担忧:“去了万一回不来……”
金保立即打断他说丧气话,他气愤道:“我们大人大福大贵,定会无事发生。”
裴问礼眉头蹙起,他神情凝重:“此事非去不可,只有进入李家,才能知道他们究竟养了多少精马。”
“你只管去,有我呢。”封长诀信心满满地拍拍胸膛。
其他人:“……”
白虎调侃道:“小将军,你数数你回京后身上有多少伤疤。”
“一时大意,不提也罢。”封长诀笑着打哈哈,这一桌没法坐下去了,他起身走去看二龙。
“让你去帮我看马,你倒好,自己买了匹。哎,你这马不错,借我骑两天。”白虎侧着身子问他,被封长诀无情推开。
“滚蛋。你在我这已经没有信任了,谁知道你借走还不还。”
白虎抬起手比了个“四”,认真道:“我发誓,一定还。”
“既然你都发誓了,那……”封长诀眼看他眼眸发亮,故意话锋一转,“我还是不借。”
白虎自嘲般笑笑:“呵,男人。”
裴问礼安心地收回视线。
白虎借不到马,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成你的宝贝马了!”
封长诀完全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他还乐呵呵道:“当然,我的宝贝送的马,当然是宝贝马。”
白虎:“……”我就多问这一嘴。
裴问礼对上他的视线,温和一笑。金保被他的称呼恶心到了,他怒道:“你这人油嘴滑舌,谁允许你这么称呼我们大人的,别玷污了我们大人!”
“哈哈,抱歉……”封长诀挠挠头,笑得憨厚。他说这话没分清场合,差点忘了他俩在一起的事还没有开诚布公。
他们在一起的事人越少知道越好,以免以后受人诟病。
金保本想着给自家大人撑腰,自家大人却笑容中带着不自觉的宠溺:“随他,他喜欢就好。”
金保:“……”
京都一处茶楼,侍卫防守得紧,包厢外站着白脸,警惕地巡视四周,确保无人偷听墙角。
“裕王殿下。”
户部尚书踏入包厢时,不禁感到一股肃穆之气扑面而来。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静静地坐在窗边,目光凝视着窗外那一片萧瑟的枯枝败叶。
中年男人的面容威严,透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他微微眯起双眸,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户部尚书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
“你知道世上有个裕王殿下是你的主子啊。”裕王冷笑,伸手请他入座,“我还以为你认得胡姬一人。”
户部尚书心里咯噔,逐渐冒出薄薄的冷汗,他拂袖擦汗,堆出笑容坐过去。
“殿下,这些日子属下并不只是沉迷酒色,属下是想帮殿下守着能扳倒北定将军的筹码。”
“说来听听。”
户部尚书立即说出那个胡人班子真正的身份:“他们哪是什么胡人班子,他们是匈奴人。殿下可还记得北定将军之子灭了查干巴日一部?”
“记得,但这与北定将军有何干系?”
“这里头干系可大了。北定将军和圣上哪是世人所说的君臣之谊,他们之间互相防着呢。建国之初,北定将军的名号比圣上还大,那时百姓只认得封太平收复河山,圣上为此恼过不少回,虽未表露出来,但也能窥见,他有些事故意和北定将军反着来,看臣子站哪边。”
户部尚书喝了口大红袍,接着说:“北定将军也知自己风头太盛,于是主动请缨去守边疆,想避风头。以北定将军和封家军的能力怎么可能六年还未战胜匈奴,就算没有战胜,也该有所占领。古怪的就是,北定将军在边疆毫无战绩,甚至隐没在世人面前。”
裕王微微皱眉,他心急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殿下,若不是匈奴人找上属下,属下还不知,原来北定将军和离边城最近的查干巴日一部签订了契约。六年间的战事都是装给圣上看的。”
裕王看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大笑一声:“哈哈,世人还说‘生子当如封小将军’,他的好儿子亲手把他的契约毁了,亲手送上断头台啊!哈哈……好啊,封长诀,干得好啊,这才是本王的最大助力!等本王登基后,定要封他个谥号。”
户部尚书高兴道:“殿下,我们只需联合匈奴,在圣上那儿告上一状,封家……全然轰塌。到那时,殿下的大业必成!”
“好!”
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也不用等圣上何时杀北定将军了,他们可以逼一把。
“这件事属下与那群匈奴人协商过,他们答应了,只要最后能确保他们相安无事,他们愿意帮我们去伪造契约。”
“好好好,这次封家是走到末路了。”
“天助我也!”
裕王殿下说不出心中有多高兴,能感受到,他离王座更近一步了。
“如今就看红脸能否守住本王的兵马。若是守不住,封家一事,要提上日程了。”他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户部尚书听的,后者颔首,裕王站起身欲走,“本王不宜多留,圣上的视线到处都有。”
走出茶楼坐上马车,白脸能看出裕王的心情很好,连闭目养神时嘴角都是上扬的。
“白脸,乔家那边怎么说,找到那个叛徒了吗?”裕王忽然出声。
白脸回答:“禀告殿下,乔家大公子失踪了,乔家也找不到人。”
裕王冷笑一声:“乔家这颗棋子,可以弃掉了。有趣,第一次见,黑棋变白棋的。等裴郎中回来,本王可要好好和他切磋一下棋艺。”
白脸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裕王笑得更冷:“前提是,他得有命回来。”
三日后,李家大门。
“是姜公子吧,这边请!”
李家的一个家仆站在门外迎他们进来,他们走进府邸,能见到路过的家仆都用打量的目光他们,还掺杂着一丝恶意。
金保忍受不了这种眼神,想骂回去被封长诀拦住。
“小心行事。”封长诀感到李府气氛不对。
李府府邸一半在城内,一半镶嵌着外面的草地。家仆领他们走到后院的大草地,能看到草地上有十几只马儿在奔腾。
单看后院的辽阔草地,这儿绝对不止养十几只,上百只马都能养。
李家家主站在一匹温顺的黑马旁,听到踩草的声音由远及近,他转身看向裴问礼和他的两个侍卫。
“如何!姜公子,我这些马可算得上优秀!”
李家家主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空旷的草原中散开。
裴问礼笑着称赞:“家主有这自信,何必问我。更何况,我就是慕名而来的,今日总算见着了,难怪家主对这些马宝贵得很。”
这些马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马,它们身姿矫健、肌肉线条流畅,毛发油亮有光泽,眼神明亮而锐利。每一匹都散发着一种高傲的气息,仿佛是战场上的王者。
这样的骏马让金保和封长诀完全挪不开眼睛。
封长诀无法想象,如果封家军配备了这批马,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壮观的景象!在冲锋陷阵时,他们的战斗力恐怕会更加强大,无人能敌!
“你若是有看上的,大可与我说。”李家家主拍拍马的脑袋。
“我喜欢烈马,你这儿的马太过温顺。”裴问礼话里有话,带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李家家主听完一笑,果然不是奔买马来的,正好他也不是奔卖马来的。
“没想到姜公子看似如此文雅一人,喜欢烈马。”李家家主眼底掠过惊讶,实在与“姜公子”的相貌气质不相称。
裴问礼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他说道:“性子越烈,我越喜欢,我要让那烈马一生只认定我这一个主人。”
封长诀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一抬头,就对上他浸着笑意的眸子。
“哈哈,姜公子原来喜欢这样的。”李家家主看裴问礼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多了几分钦佩,等他们看完马,李家家主佯装热切,“不如姜公子在府里吃顿饭再走,听闻有贵客,我特意吩咐了膳房做了满席羊肉。”
这顿饭一时不慎就是最后一顿饭了。
“这样啊,那我就多谢家主的款待了。”裴问礼知晓就算拒绝,他们也很难出这个宅子。不如先顺着他的意,若他在食物下下毒,裴问礼也好有对策。
李家家主高兴道:“姜公子随我来就好。”
裴问礼不动声色地从金保和封长诀身边走过,路过时他不着痕迹地递过去一个眼神。两人都是聪明人,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坚决不吃一口羊肉全席!于是他们默契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走到厅堂,只见桌上堆满美食,腌制过羊肉切成片,盘中还摆着小花儿。
裴问礼入座,看着桌上的羊肉片,就是不夹。
“姜公子,为何不食用啊?是我哪儿照顾不周全吗?”李家家主故意问他。
裴问礼聊表歉意:“先前看家主热情好客,不好拒绝,其实我不大爱吃羊肉,膻味太重。我喝杯茶便好。”
李家家主拍拍掌,一个侍女走上前,手上端着一壶茶水,贴心地帮他盛好一杯铁观音。
茶色偏深,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