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后面。”
扶川骑马不忘往后瞄,见昭威将军紧跟不舍。他转回头,前方不远就是一片狼藉的巴雅尔部。
他们带兵闯进来时,巴雅尔部没有多拦,准确地描述,巴雅尔部一见到他们,就作鸟兽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带着后备兵赶过去救援。
巴雅尔部死伤不多,营地粗糙,那群匈奴人没有放置太多东西。当时他们闯营时急着赶路,如今细细想来,巴雅尔部营地物件极少,他们要确保撤退时能够迅捷,且保证成员的伤害最小化。
巴雅尔部举部上下,若真要拦截,封长诀他们哪会轻轻松松过去。
封长诀是不信,他的威名已经到震慑北疆的地步了,让五大部的巴雅尔部也闻风丧胆。况且,巴雅尔部也不知来人,单看他的脸,就能认出?
这件事往两头推论都不合理,除非巴雅尔部早知有人会来救,根本就不打算拦。
可是,巴雅尔部没有理由不拦。
“我们兵分两路,进树林,你先行一步,我来扰乱脚印困住他。到时候在出口接应我。”扶川忽然开口,把他思绪拉回来。
封长诀跟着他扭转马头,往那片高大的桦树林前进。昭威将军离他们还算远,桦树林多且密,隔这么远,只要跑得快,应当是看不见人影的。
到时候昭威将军只能靠地上的马蹄印来寻人。
“你小心。”封长诀郑重地嘱咐,挥起长鞭,扶川猛地叫住他,又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道,“知道了。”
“还真没一点留恋。”扶川忍不住吐槽,他轻轻叹口气,转头望向昭威将军,距离太远,只能看见雪地中的一个小黑点。
他把控着距离,骑着马在封长诀原有的轨迹上打乱,又下马捡了一些树枝,掏出袖袋中的风水罗盘,算出几个遮天蔽日的方位。
扶川骑上马往特定的方位去。
昭威将军骑马追上来,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他神色一凝,低头望着地上乱如麻的马蹄印,有深有浅。
“臭小子。”昭威将军只身下马,仔细观察着马蹄印,排开那些有意覆盖上去的痕迹,其实只有两条路。
一条直路,一条弯弯绕绕的路。封长诀要赶着回关城,自然得走直路。昭威将军二话不说骑上马,沿着那条直路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人影,反而在地上看见用三个枝杈摆着的箭头,箭头与马蹄印的方向不同,一个往前,一个往左。
昭威将军疑惑地眯着眼,这是何意?
他继续沿着马蹄印往前走,马蹄印不算笔直,有稍微的幅度弯曲,走了半个时辰又看见堆积的箭头,依旧方向不对。
昭威将军咬咬牙,继续往有马蹄印的方向,一路上遇见了很多箭头,直到看见有个箭头所指的方向也有一行马蹄印。
两行马蹄印,他往哪走?
“行啊,敢耍我。”昭威将军被气笑了,他接着沿原来的马蹄印走,绕了一个大弯又看见一个交叉口。他所站的位置,正与箭头所指方向相对。
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计了。往来时路看去,马蹄印已经全乱。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却遇见一个接一个的交叉口,而他所站的位置还是与箭头相对。
可恶,他竟然被摆了一道。
他抬头望天,不见天日,压根不知东南西北。
封长诀在桦树林的出口等了三个时辰,天色渐晚,看见扶川慢慢走出来。
“你的马呢?”封长诀迎上去问他。
扶川笑道:“我用马鞭抽疯了。”
封长诀:“???”
“我放任它乱跑,用来捣乱马蹄印,你别问了,我腿要走麻了。”扶川捶着腿走到封长诀那匹马的旁边,辛酸笑笑,“靠你载我了。”
“行。”封长诀真没想太多,他作势要抱起扶川上马。
后者惊讶地挡了一下,看着封长诀诧异地望着自己,扶川佯咳几声,说道:“我能上。”
说完他就自己翻上去,封长诀怔了怔,也跟着骑上去,绕过他的腰拉起缰绳,夹着马肚,往关城的方向奔走。
“我简简单单地摆了一个阵,起码能困他一天之久。”扶川看一路上气氛沉默,他主动开口。
“嗯,厉害。”封长诀低声夸赞,仍目视前方。
扶川轻轻叹口气,突然说道:“我一时竟看不明白,你对男人到底有没有意思。”
封长诀抓住缰绳的手骤然收紧,他声音略微干涩,气息放低:“你想说什么?”
他们此刻骑马的姿势,是扶川窝在他怀中,而封长诀却没半点反应。
“那日你回来,你身上除了伤,还有吻痕。”扶川回忆着那日,轻声说道,“我起初并没多想,以为你又是去哪个花楼逛,但是镣铐的痕迹,还有那个……这不是女子能干出来的。”
封长诀一哽,他负伤那么重,扶川却在在意这个吗?!
不对啊,他全身被看光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封长诀语气中捎着些不耐烦,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扶川苦涩笑笑:“我本来以为你喜欢男人,想着你何必去那人面前受苦,你要真想男人,我长得也不赖,你将就一下。”
封长诀:“……”
话锋一转,扶川轻促地笑笑:“不过今日一看,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半点反应也没。”
那一瞬间,封长诀真的很想跳马。
马忽然停下,封长诀一脸黑线,他愤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比较自私,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的福泽。”扶川耸耸肩,如实说道。
封长诀怔住,眼眸中的一汤静水有所波动,他扯扯嘴角,说道:“不会的,我和他……应该不会再见了。”
扶川能听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不舍和伤感,正想要问,就听到封长诀甩起缰绳。
“驾!”
在第三日的酉时,落日在关城的后方,天边被烧出一片红。关城近在天边,他们却最先看见的是那堵防守的边城前的战争。
边城开了五个城口,赤胆营的士兵们手提武器,从城口冲出去与拿弯刀的匈奴人对抗。
“我明白了,我全部明白了……”封长诀喃喃自语,看着远处赤胆营士兵与匈奴人的抗争,翻跃下马,腿不自觉地往战场上走去。
扶川赶紧跳下马,小跑过去拉住他,只听到封长诀沉闷地说道:“调虎离山。盘叔带的那些兵占据了赤胆营的大半,如今守关的全是后方军。”
后方军战力不及英兵库的士兵们,平日里只负责武装器械、整改兵器这些活。
难怪边城上连火炮都搬出来了,火炮装置全营就六台,弹药又紧缺,射程还短。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拉出火炮。
战况实在危急,封长诀一时拿捏不住主意,他想让扶川赶回去召集英兵库的士兵们,但是军令如山,昭威将军就在那儿,压根喊不动。
况且来回一趟路,也要花上许久。
那些匈奴人嗜杀如命,看架势,不止有一部的匈奴人。
在混乱中,封长诀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扎那!!!
“先打退他们,想办法进关!”封长诀气得脸色发红,他转身上马,朝扶川伸出一只手。
看来是想硬闯进关了。扶川明白他的意思,抓住他的手,借力上马。
封长诀抽出腰间的佩剑,另一手将扶川的头轻轻按进怀里,他冷声道:“护住你自己,我杀起来不看人。”
扶川:“……”感觉上了贼船。
一匹快马奔进战场,和一个骑马的匈奴人擦肩而过。他们越过那个匈奴人,后者的马匹被划了长长的一刀,后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摔倒在地。
“是飞骑将军!”
混战中炸开一个激奋的声音,随即响应的是更多喜出望外的喊声。
士气大振。
封长诀的马背上带着人,不好用剑杀敌。他加快速度冲向关口,几个接应的士兵们匆匆赶来。
“下去。”
封长诀朝扶川扬扬下巴,语气冰冷。
“你自己小心。”扶川翻身下马,站在接应的士兵们身边,目送他重回战场。
封长诀一身金漆轻甲,发上的红黑飘带随寒风飘荡,肆意无畏。
扶川只听过他的横扫匈奴一部的话本,相见时封长诀也是一身颓气和锋芒收敛的沉稳。
仔细想来,扶川是从没见过封长诀这副样子,这种有信仰的热血模样。
恍然间,他脑中浮现出那年春日,梨花开满山,他趴在小亭子的矮椅上,问师傅的三两事。
“喂,师傅,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小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浮云道长喝着酿酒,半醉半醒中,笑呵呵地回答道:“那是我见过最有少年气的人,比大将军还潇洒,什么烦心事过了一遍就忘。”
“你说说样貌啊!我可想象不出。”扶川撇嘴,固执地问道。
浮云道长不知听进去没有,摸着胡须,恬然笑笑:“样貌嘛,倒不是很重要。你要记住,样貌在外,要看的是内在。若有人能一直保持这种天然纯真的品质,才叫至上。”
“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像他这般的少年,但往往随着年数渐长,忘了自我,少了纯真。他在及冠之年,步入仕途,还能有天真气,实属难得。”
扶川听他又谈起大道理,无心再听去问,无趣地捏着桌面上的梨花瓣,捏皱了才心满意足地撒开。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你可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先立志,行道传道万人。”浮云道长有意所指,扶川无奈地揉着眉头,前者见他不情不愿,又提起他感兴趣的话题,“小将军的相貌嘛,那自然是顶顶好的。”
扶川果真又睁大眼睛,眼巴巴听他说下去。
“长枪临寒霜,侠意少年狂。皓星谁家郎,春风得意时。”
诗句中想象的迷糊剪影与视野中的俊俏将军重合,师傅说的诗句有了具象化。
饶是冬日寒风天,铁骑杀敌,封长诀身上的感染力,也会让人感受到春风心热。
“在此恭候飞骑将军凯归!!!”
一个士兵带头呐喊起来,守关口的士兵们也随之大喊,气势浩大。
站在人群中的扶川被他们带得气氛燃燃,他微微张嘴。
——在此恭候飞骑将军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