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地面有两道符,并没有实质,仿佛凭空凝结而成,又慢慢消散。
有人在打鬼。
那父子俩,无形中早就被人注意上了,再加上回不去院子,吃不到香火,才会愈渐虚弱。
肯定不是镇心那道士,他才从四规山上下来。
那就是其余“人”走到了这镇上,替天行道?
事情若被人先手处理了,那就没我的事儿,更没四规山下山道士的事儿了。
茅有三这安排,遭人截了胡。
沉默了片刻,我转身朝着村外方向走去。
我先前觉得的古怪已经有了答案。
就是因为他们被人盯上,才会导致院子被封,在对方手段下,他们才会愈渐虚弱,成为游魂。
事情既然呼之欲出,并被人解决了七七八八,我强行出手,反倒是会招惹事端,倒不如回去,和武陵再做商议。
村路寂寥,完全没有行人,冷风幽幽地吹拂着。
我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若有若无的,身后似有人跟着。
陡然驻足,回头一看,一苍老伛偻,一稍显年轻,却憨实浮肿的脸,直愣愣地瞅着我。
那对父子魂魄又凝聚出来了?
还跟着我?
对视一眼,他们俩忽然脚步加快,只是因为他们太“虚幻”,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再加上风吹,就左右摇晃摆动。
我手摁在了腰间,虽说我不想惹麻烦,但他们要对我动手了,说不得我就先下手为强。
暗中计算这两鬼的人,也没办法说道我什么。
眨眼间,两鬼到了我面前,神态极其夸张,眼珠瞪得更大。
我心头一沉,正要拔出两张符来。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他们竟齐齐往下一跪,而后战栗鬼哭。
细幽幽的鬼哭声,显得分外煎熬。
“我俩惨啊。”凄冷的话音,从那伛偻老头口中冒出。
“痛……”那脸部浮肿的鬼,颤巍巍地捂着胸口。
他们并没有对我下手,而是诉苦?
我忽地想起来,武陵所说,他们夜里敲门,挨家挨户说自己惨。
他们的闹鬼,就真仅限于此?
砰!
炸响声中,两鬼再度成了灰气,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先前,灰气一瞬间散开不见,这时,他们竟萦绕在我身前的位置,挣扎着想要凝聚成型。
我脑中思绪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广义上的定论,鬼去敲人门,必然是为恶。
老秦头在传授我九流术的时候却讲过,若是鬼哭人,就是冤怨不散,必然是遭遇大不公,大险恶,只想求人帮他们。
某种程度上,和水里头的死倒相仿,只不过,死倒上船求冤,如果解决不干净,会埋怨上帮忙的人,鬼不会。
一阵阵疑惑涌上了我心头。
理论上说,他们杀死了那一家八口,生前的不公已经得到全部解决,以恶制恶。
那他们……
思绪戛然而止。
我转过身,朝着村子深处疾走!
原路返回,约莫几分钟,我便抵达了砖墙裸露的院子。
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院子里头。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浓烈而又刺鼻。
我扭过头,看着院门内侧,入目所视并没有什么符纸,有挡鬼的作用。
不过院门外,那父子俩的鬼再度出现了,他们跪在地上,不停地冲着我磕头,发出悲戚哭声。
两次溃散,让他们本就虚弱的魂魄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我一脚踢在了地面一团蜡油上,蜡油咣当一声落出院外,两鬼惊喜满面,扑将上去。
而后我捡起来地上没燃尽的几根香,点燃后,抖手往外一甩,便稳稳当当插在院门外的村路上。
烟气不停地萦绕,被二鬼吸食。
魂魄得了香火进补,他们没有那么虚幻了。
这样一来,再溃散个七八次都不成问题。
视线回到院内,后方的两层红砖楼,同样显得这父子俩的贫困。
我发现了蹊跷之处。
二楼的围栏上,似是篆刻了符文。
粗看,那砖砌成的围栏,显得极其粗糙,满是痕迹。
仔细看去,那符文夹杂在凌乱痕迹中,说不上多高明,却的确存在。
就是那道符,不让两鬼进屋?
而后,暗中的人又在慢慢用符打散他们?
我首先排除了动手之人是道士。
一般情况下,道士替天行道,会直接将鬼打成游魂,并不会长时间反复折磨。
先生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上了楼,在围栏处弯腰出来,用得自渡厄道观的一柄普通铜剑,刮掉了那符文。
顿时,院外的父子鬼,猛地一下窜入院内。
地面一颤,震荡之中,香灰都弥漫起来了白烟,不停地钻入他们身体。
香火的滋补,让两鬼愈渐凝实!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砰的一声闷响,他们竟一同炸开,再度成了两团灰气!
不光如此,好似凭空有什么吸扯力一般,将两团灰气快速的拉扯出院子,像是要带往另一个地方!
我心猛地一沉,骤然翻身,跃下二层楼。
砰地落地后,我大步生风,跟上了那两团不停挣扎的灰气。
这应该是某种招魂的手段。
下九流能招魂。
道士一样可以。
对方本来是任由这两鬼在村中活动,甚至是去找全村求冤。
此刻,他也察觉到问题了?要将他们收了!?
脚下速度未顿,我并没有跟丢。
大约十余分钟后,两团灰气进入了一间院子。
凄厉的惨叫声应声响起。
这惨叫声还是鬼叫,空洞飘忽,能听到的人便不多。
咒骂声从院内传来:“你们两个,有点儿东西啊。破了我的符,还吃上香了。”
“香,你们配吃吗?啊!?”
随着语调加重,那惨叫声更重。
我迈步上前,至门口时,重重一脚蹬在了门上。
哐当一声,红漆铁门撞在一侧墙体上,两张封条都被我踹断。
空旷的院内,分外悚人。
两个木架子上,撑着两具尸骸,他们被折磨得不成模样。
木架子中间有一簇篝火,木架子稍稍前倾,尸骸就在火上炙烤。
不光如此,他们身上还贴满了歪七扭八的符。
此刻,两团虚幻的影子似要挣扎钻出尸骸,又无法钻出来。
地面还有两个小搪瓷碗,分别在两具尸体下边儿,碗中满满当当接着晶莹剔透的尸油。
一侧,蹲着个如同瘦猴般的男人,他衣服上满是油渍,脸颊凹陷削瘦,颧骨锋锐得像是刀子。
男人猛地起身,视线落至我脸上,幽幽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