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早,外面下着小雪,昨夜的雪埋的深,宫人箬笠,撒了盐,便拿着除雪铲将宫道扫除出一条宽道来。
元知酌洗漱过后,便乘上了出宫的马车,她掀开月牙色绉纱往外瞧,璇花便飘了进来,她好奇地前后都打量了几眼,后边跟着的侍卫以为她有话吩咐,便架着马上前。
“娘娘可是有事?”
元知酌看向他,将绉纱拉小了些,只露了半只下巴出来,故作轻咳了声,掩面问道:“从这到元府要多长时间?”
侍卫答道:“路上积雪,马车不敢太快,大概一个时辰多一些。”
元知酌轻点了下头,道谢后将绉纱拿下,马车里装饰豪华,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她捧着汤婆子的手松开,和秋蕊对视了一眼。
秋蕊凑近,想要开口问些什么。
元知酌却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小幅度摇摇头,接着将秋蕊的手拉过来,屈指在她的掌心写下四个字。
【人多,不可】
秋蕊会意,元知酌便松开了手,示意秋蕊帮她倒杯茶。
元知酌将小桌上的东西搬开,膝上的汤婆子也搁置在一旁,她食指沾了点青绿的茶水,在平滑的实木桌面上写画着,京城的布局、日常驻兵数量、每个门出去后能走的路,还有元府的构造简图。
元知酌无声向秋蕊展示着,对她比划。
直接在半路逃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只能先进到元府,再想对策。
挂名皇后的称谓很是好用,前些日子她和管事的太监说,想要讨两本能了解京城的书,又不想让陛下知道。
管事的太监想着她之前生活在广陵,想要了解燕京也是常理之事,再者这位皇后娘娘出手阔绰,金银玉器随手就打赏给他们,管事的太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元知酌将脑里已成型的计划大致展露出来,她脸上虽没什么血色,但是眼神却很坚毅。
元知酌对着秋蕊微微挑眉,示意她是否听明白了?
秋蕊连连点了几下头。
元知酌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样子,于是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紧握着,嗓音温润:“不用担心,回趟元府而已,况且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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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府张灯结彩,为了迎接这位五年未曾回家的嫡少爷,全府上下的人都动了起来,从安定门到元府的整条大道都被清扫干净,大家也知道是军队归朝,凑着热闹望安定门跑,元府大门前的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尤氏早早地等在了大门前,元知酌从马车上下来,微风吹起她的面纱,发色墨黑,眸尾捎红,漏出的五官都是极致的色调,唯有那双眸子清清淡淡,缥缈如水,似乎在尘世惹不到一点儿尘埃。
尤氏作势便要行礼,元知酌先她上前一步,“母亲这是做什么?”
她拦下尤氏,淡声道:“不必,女儿还没册封呢。”
尤氏便直起身,笑着挽着自家女儿,“你兄长今日午时便能到家,陛下也是疼爱你,纵着你出宫,不过咱们一家总算能团圆了。”
元知酌被尤氏的情绪感染了,她也勾笑。
尤氏搂着她就要进去,后边跟着的一众侍卫也要进门,结果为首的刚跟着上台阶,就被元府出门的婢女撞到。
婢女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随着台矶滚落到元知酌的脚下,她低头,而后缓缓弯腰拾起一个金桔,桔子皮上沾了污水,她纤细的指尖捏了捏,对着为首的侍卫轻声道:“今天日子特殊,你们便候在门外。”
那个侍卫为难,“这……”
元知酌将手里的金桔递了过去,嗓音泛凉:“我人就在元府,难道还能出事?这人来人往的,你们几块木头杵在这太过碍事。”
尔终,为首的侍卫思考后双手接过那颗不干净的金桔,埋首道:“是。”
“你父亲早在家书中,就和你兄长讲明了你寄养在广陵的经历,想来邑楼知晓还有你这么个乖巧的妹妹,定是高兴。”
尤氏捂嘴喜笑:“他小时候可还吵着闹着要个妹妹,现在正合了他心意。”
绕过外廊,尤氏带着元知酌进到堂厅,小型假山放在堂厅的花几上,流水从山峰一泻而下,奔腾出白雾,水渍溅到流水旁的罗汉松上,意境缥缈仙气。
“前些日子我和你姨娘商量着,你回来了,也得办个宴席,宴请京城的名门贵女们,让她们都知晓知晓你,须是在册封诏书下来之前。”
元知酌回来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也只有朝廷中的那些人知道兵部尚书元穆府里多了个宝贝女儿,艳压群芳,钟灵毓秀,陛下一见倾心,只是身子骨羸弱。
但是京城里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尤氏的意思是,他元府嫁女儿也得要风风光光,至少尤氏不想背后听人乱嚼舌根,议论今后的中宫皇后来历不明。
元知酌听后蹙眉,她嫌麻烦,张了张嘴想要拒绝。
尤氏先发制人,说道:“母亲知道你不爱热闹,但是这件事须听我的,况且以后当了皇后,这每月各式各样的宴席都是免不了的,总得知道京城都有些什么样的女眷吧。”
元知酌眉头未松,不过也就是一瞬,她敛起了黯色,声色平平:“听母亲的。”
这反正,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了。
和尤氏坐了没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小厮,拿着一本账本似的小本子,递到尤氏面前,询问她账目的事情。
小厮一走,又来几个人,提着几个琉璃制的花灯。
元知酌见尤氏有些忙,便找借口想要离开,“母亲,我今日起的早,现在有些困乏了。”
尤氏从几人提着的花灯里,挑了个红鲤鱼样式的,递到元知酌手里,扯动着手间的灯笼提手,圆润的红鲤鱼像是在空中游动般,娇憨可爱。
尤氏撇下一旁汇报的婢女们,转头语气宠溺,她道:“那你便先去休息,这些糕点也一并带回房去吃,来得这般早,早饭也定是没吃什么,等你兄长回来了,我再托人叫你出来。”
去琼晚阁的路上,元知酌玩弄着手里的花灯,提手的木棍打磨光滑,牵线白细,她的左手一提,红鲤鱼便向前游动,右手一提,它便转了方向,趣味横生。
元知酌脸上笑意浅淡到几乎没有,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心思并不在这个花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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