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他看着眼前这群欢天喜地、仿佛中了头彩一样的鳐鱼。
又看了看那个刚刚还气势汹汹、下一秒就跪地投降的首领巴库拉,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直冲脑门。
“这他妈……”
李牧寒实在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软弱的种族!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起了还跪在地上的巴库拉的胳膊。
对着他那张巨大的鱼脸怒吼道。
“你疯了吗?!你以为投降就能活了?看看她!”
他指向旁边一脸无辜的雏雪。
“这女人当年是怎么对待反抗者的,你们心里没数吗?!她这么歹毒,心狠手辣!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们?!”
雏雪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睛,摊开手,很无辜地表示。
“我什么也没说啊。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
“你给我闭嘴!”
李牧寒又吼了雏雪一句,然后转回头,死死盯着巴库拉。
“听着!反抗!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要是就这么投降!那等待你们的,绝对是万劫不复!!”
巴库拉被李牧寒拽着,那双凶狠的鱼眼死死地盯着李牧寒。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李牧寒以为自己的话终于点醒了这个硬骨头,以为他眼中也燃起了反抗的火焰,就仿佛是心意相通……
然后,巴库拉用那浑厚的声音,困惑地问了一句。
“……你谁啊?”
李牧寒:“???”
旁边的带路党老三赶紧游过来,对着巴库拉解释道。
【首领!首领!这位……这位是咱们刚认的兄弟!】
巴库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看向李牧寒,露出了一个在他鱼脸上显得格外憨厚的表情。
“哦!原来是新来的兄弟!正好!我看你一表人才,骨骼清奇,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向伟大的女王陛下效忠吧!以后大家就是自己鱼了!”
“效忠你个头啊!!”
李牧寒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甩开巴库拉的胳膊。
他指着这群没救了的鱼人破口大骂,试图用各种激烈的言辞唤醒他们的血性。
然而,李牧寒不管怎么骂,怎么讲道理,怎么威胁,这群鱼人都油盐不进。
只是用一种“兄弟你别激动”、“投降保平安”的眼神看着他,纷纷表示。
【对对对,大王说得对!一起效忠吧兄弟!】
【投降挺好的,不用打仗了!】
【我们投降定了!谁也别想拦着我们投降!】
李牧寒感觉自己像是在对一群石头说话,而且是一群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滚到别人脚下的石头。
就在这时,他肩膀上那只冰冷的机械蝴蝶翅膀微微震动,蕾雅的声音通过特殊的通讯方式直接传入了他的脑海。
【李牧寒,冷静点!别被表象迷惑了,也别被莫里亚蒂牵着鼻子走了】
【你一直纠结它们投不投降干嘛啊?这根本不是重点。】
【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回忆一下,之前那些鱼人说,它们的首领失踪了,是个女的。】
【你看看眼前这个巴库拉,你觉得他……像女的吗?】
蕾雅的话如同醍醐醐灌,瞬间击中了李牧寒混乱的思绪。
对啊。
女首领。
之前的鱼人明确说过,他们的大姐头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眼前这个壮硕、凶狠、名叫巴库拉的家伙,怎么看都是个雄性。
但是李牧寒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外表粗狂但其实是雌性的动物。
之前在雪山上的某些记忆开始袭击他。
他强行抛开那些有的没的。
然后李牧寒发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群鱼人的软弱和雏雪的出现给吸引了。
完全忽略了这个最关键的矛盾点。
他骤然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一直站在旁边、看似置身事外的雏雪,声音冰冷地质问道。
“从第一句话开始,从你用那种古怪语言跟那些鱼人说话开始,你就在故意引导我走偏?你早就知道这个巴库拉不是真正的首领,对不对?!”
雏雪面对李牧寒的质问,脸上那无辜的表情慢慢收敛。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李牧寒,别真的把我神话了。”
她摇了摇头。
“我没那么厉害,也没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或者说无恶不作。”
“恰恰相反。”
她的目光迎上李牧寒的视线,平静地说道。
“正是因为你们,或者说你,一直对我抱有这种极端的警惕和先入为主的判断,才有可能会让自己走偏。”
“这一次,”雏雪的语气十分坦诚,甚至带着一丝疲惫,“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蕾雅冷静的声音通过机械蝴蝶传入李牧寒的脑海。
【李牧寒,别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
【我们最关键的目标是找出普罗米修斯,这群鳐鱼族要怎么样,投降也好,反抗也罢,都和我们的主要目标无关。】
【现在,先想办法从他们口中问出关于普罗米修斯的事。】
李牧寒紧绷的神经在蕾雅理智的分析下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知道蕾雅说得对,跟这群软骨头鱼人较劲毫无意义,找到普罗米修斯才是重中之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身面向刚刚宣誓效忠的巴库拉。
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行了行了,效忠的事先放一边。我问你,巴库拉,在你们这个聚居地里,或者你们见过,有没有……一台来自‘蓝星’的,嗯……超级电脑?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不是你们这种生物造出来的机器?”
巴库拉那双凶狠的鱼眼眨了眨,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表情。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用浑厚的声音回答。
“蓝星我知道?但是超级电脑?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过,从没见过。”
旁边的其他鳐鱼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没见过什么电脑。】
【我们不喜欢那些硬邦邦的铁疙瘩。】
【我们鳐鱼族不像那些深海行者,它们才喜欢把那些奇奇怪怪的高科技玩意儿和自己的身体结合起来。】
【对!我们只喜欢吃龙,不喜欢吃铁疙瘩。】
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鳐鱼补充道。
【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种东西掉到我们这片海域,那么厉害的机器……一般都会被那些贪婪的深海行者给夺走,根本轮不到我们见到。】
李牧寒皱紧了眉头。
他又通过蝴蝶联系蕾雅。
“蕾雅,你再确认一次,普罗米修斯的信号,是否真的就在这里?误差范围有多大?”
蕾雅的声音很快回应。
【肯定就在这片区域,信号源非常清晰,虽然强度在波动,但位置锁定就在这片洞穴群的核心地带。我现在还好普罗米修斯保持着微弱的连接,只是……对方没有任何数据回应,像是在休眠或者……被某种东西屏蔽了。】
“没有任何回应……”
李牧寒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那行吧,既然好言相劝问不出来,就只能用点别的手段了。”
这些鱼人可能没见过,但不代表普罗米修斯不在这里,也许是被藏起来了,或者它们根本不认识。
他体内的力量开始缓缓积蓄,眼神扫过周围瑟瑟发抖的鳐鱼,正打算唤出至高天的力量。
用点更“直接”、更“极端”的手段来“询问”一下这片区域的每一寸角落……
——咚!!!咚!!!咚!!!——
突然!一阵沉闷、压抑、仿佛敲打在心脏上的战鼓声从远方传来!
——呜————!!!
紧接着,尖锐刺耳、充满了不祥意味的空袭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洞穴群。
整个鳐鱼族的聚居地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
头顶的巨兽骨骼和金属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和沉积物如同雨点般落下。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快跑啊!!!”
所有鳐鱼族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慌,它们四处乱窜,发出惊恐的意识尖叫。
洞穴深处,那些之前只是探头探脑的巨大海蛇和怪鱼,此刻也如同末日降临般,疯狂地从各自的巢穴中逃窜出来,加剧了混乱。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鳐鱼连滚带爬地冲到巴库拉面前,声音都吓得变了调。
“不——不不不——不好啦!!!首领!!!粗大事了!!!”
“是……是深海行者!!!深海行者的战争机器!!!它们来了!!!”
与此同时,李牧寒肩膀上的蝴蝶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蕾雅急促而凝重的声音响起。
【李牧寒,探测到超高强度的能量反应正在高速接近。识别信号……是机械利维坦,还有机械克拉肯】
李牧寒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机械利维坦和机械克拉肯……
他记得很清楚,在之前接触到的信息中,这两台恐怖的战争巨兽。
是普罗米修斯利用其强大的算力,解析了真正的“利维坦”和“克拉肯”这两种传说级异类的部分数据后。
模仿制造出来的机械造物。
它们理论上应该是普罗米修斯数据库和核心区域的守护者。
但它们俩不是让林泽一刀砍了吗?
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儿了?
还成了深海行者的战争机器?
到底怎么回事?普罗米修斯被深海行者控制了?
无数的疑问瞬间塞满了李牧寒的大脑。
他和同样震惊的巴库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游出了相对狭窄的聚居地洞穴入口,来到了外面更开阔的深海区域。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定的人感到窒息。
只见在幽暗无光、只有零星发光生物点缀的深海背景中,两头大得夸张的机械巨兽正悬浮在那里。
一头像是一条由无数扭曲金属和管道构成的巨型机械鲸鱼,另一头则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钢铁乌贼,无数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机械触手缓缓摆动。
它们庞大的身躯遮蔽了上方微弱的光线,投下巨大的阴影,体表复杂的结构不断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声。
在混沌无光的海底,这种纯粹由冰冷钢铁构筑的、超乎想象的巨大造物,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恐惧,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仿佛是远古神话中的怪物披上了科技的铁甲,降临于此。
就在这时,李牧寒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从那头机械利维坦庞大的金属身躯内部,传来了一个古老而沙哑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
“是……是深海行者的帝王!!”
巴库拉听到这个声音,巨大的鱼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失声喊道。
“它已经沉睡了千年!为何会在此时苏醒!!”
那个古老沙哑的声音,并没有理会巴库拉的惊呼,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和激动,缓缓说道。
【恭迎女王陛下……深海行者……恭迎您的归来……】
【女王陛下,您终于归来了!】
【漫长的等待已经结束!这一次,深海行者将不再拘泥于这无尽之海的囚笼!】
【在您的指引下,我们会离开这片虚无之地!我们将驶向星辰大海!去征服更多的世界!】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惊恐万状的巴库拉和所有鳐鱼族,以及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李牧寒。
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那里,依旧撑着黑伞,神情平静得有些过分的雏雪。
李牧寒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起!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水中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李牧寒已经拔出了背后的刹龙刀。
闪烁着寒光的刀尖,直接指向了站在他不远处的雏雪。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和警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