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成明白,金喜是有意报复,因此才装作不认识自己,上来就将扣上一顶“贼人”的帽子。
庞成自然不吃这一套——双方对峙,比的不是嗓门,不是气力,甚至不是哪边人多,而是气场。
博览群书者,身边自然会生出一股书香卷气;屠猪宰羊者,往往有一股血腥之气;将死之人,光是近其身躯,就能明显感受到一种衰颓败气。
而庞成这种常年混迹江湖的习武之人,周身流淌的,乃是杀气。
昆仑剑主,短短四个字,不知道是由多少人的尸首拼凑而成的,这把龙泉宝剑,也已经数不清曾沾染过多少人的血液。
见对方没有回应,金喜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再一次发问。
“对面!可是偷入相府的贼人否?”
庞成依然没有回应,而是拔出宝剑,径直向前方走去。
一见其脚步挪动,金喜率先沉不住气,转身推开众人,一溜烟缩出几尺开外。
主将都如此反应,手下之人安敢再战,也都纷纷后退,站在前面的兵丁甚至一个劲地埋怨身后的士兵退的太慢了些,生怕自己同对面那人的距离缩短。
凭着身上的杀气,庞成一直拖到了李承乾带着援兵前来解围。
皇上加驾到,下人自然不敢造次。
李承乾刚到场时,一时间愣在原地,眼睛有些不够使唤——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混乱,甚至让李承乾开始怀疑自己先前吃过的菌汤是不是没有洗净。
眼前罗列着几十名士兵在一个哆哆嗦嗦的老太监的指挥下,个个手拿兵刃,对准对面庞成。庞成单手执剑,毫无惧色,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不知道因何倒下的褚方。
墙角处躺着一男一女两人,看着都十分眼熟,且全都一丝不挂,走近一看,四周还零散分布着一些不知名的粘稠物体,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一种腥臊味,令人感到一阵反胃。
不过好在眼前有庞成在场,一番简单的交流过后,李承乾大致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命人速将昏迷的众人送往回春堂诊治。
当然,经过庞成的建议,李潇潇还是被留了下来——他中的乃是点穴之法,中招后可使人停止鼻息,肺部闭气,浑身上下如同死人一般,但只需几分钟内将其穴位解开便可恢复。
破了穴道后,李潇潇下意识从地上弹起,来回看清周围众人的面孔后,又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李承乾生怕庞成觉得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庞壮士,这……”
庞成也有些惊讶,急忙将其衣物扒开,浑身上下检查起来,又过了一会,昆仑剑主站起身来,脸上满都是笑意。
“老三!”
张烨在人群之中应声而出。
“诶!大哥。”
“方才在城外之时,我们逮到了几个刺客想要进京行刺皇上,愚兄记性有些不好,当时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他招供的啊?”
张烨顿时心领神会,嘴角当时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躬身施礼道。
“回兄长的话,小弟恐其记仇,日后想起此事时不知道该咒骂何人,故此先是命人用火筷子在其背后烙上小弟的贱名,而后以小弟私养的数十只毒蚊子覆其要害之处,这种蚊子毕生繁殖,故此一个时辰过后便可将其驱散,收好卵子供日后使用。”
说到这里,李潇潇浑身上下已然不自觉地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胸膛处也开始微微起伏。张烨对此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继续满脸严肃,摇头晃脑地说道。
“然我主有道,乃是一代明君。身为臣民,自然应当效仿,故此,臣专门研制了一种止痒药,凡被蚊虫叮咬,或患瘙痒之症者,涂抹此物在其伤处,当时见效,且永不复发也!”
张烨刚才说的那些刑罚,李承乾自然半个字都不信,但说到这个止痒的“药”,李承乾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个答案,转头看向庞成。
庞成的表情明显是在别笑,看样子已经知道了张烨的意思,两人同时转过身来面向李承乾,躬身施礼道。
“陛下,此事十分蹊跷,如若我主龙意不定,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李潇潇的身子在草地上微微挪动了一下。
李承乾自然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既然庞成作为在场的见证者,有意如此对待李潇潇,一定是因为其做了不伦之事,而陈若茗又是如此模样,事情的经过可想而知。
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委,不能一招至对方于死地的惩罚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因此,李承乾把大手一挥,开口道。
“二位爱卿,今日颇为辛苦,朕日后当有重赏,但依朕之见,江南王或许只是染了风寒,并无要紧之事,所以……你二人暂且下去休息吧,朕来问问其他人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
两人自然不愿涉这趟浑水——皇上来了,褚方也就保住了,两人此时离开,一不违背圣命,二不愧对朋友,可谓是名正言顺。故此,两人再次施礼后便领命退下。
紧接着,李承乾又将王兵遣散回府,只留下几名小太监和提督府的几十名官兵,抬着墙角躺着的三人回到提督府,马上开堂问案。
当晚,九门提督府进进出出了几十名官员,大多都是朝中大员,甚至还接到了远在江南的加急文书,要知道,江南境内,距离现在的都城最近的地方都足有近百里之遥,书信的目的自然大相径庭,是打听江南王的处境和给王慕远求情。
但这一天,谁都没有从皇上口中打探出有用的消息,相反,还有几人被应召入府,协助查办案件的大理寺卿张希文顺势揪出了先前的把柄和罪证,羁押在案。
第二天早朝,李承乾面向文武百官公开宣布,江南王承认强抢良家妇女之罪行,罚俸三年,夺去半数兵权,明年五月,皇上亲自带队,暗中将其发配回封地的江南围场,为顾及皇室脸面,名义上打一场江南春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