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所谓的铁饭碗,就是为官。
当然,富贵无三代,高官无后继。
要想陈家在朝中长久存在下去,就需要在其中注入大量的新生血液,且这些人所担任的官职,不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普通职位,而应当是皇上身边不可或缺的官职。
居高官需立险功,这也就是陈初环带着众多影门弟子随圣驾南下的原因。
当然,在事成之前,这些话陈初环都尽量将其埋在心里,连如霜也没有吐露过。
但如霜有一句话确实说到了陈初环的心坎里。
是啊,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甚至为了皇上和他口中的“江山社稷”,不惜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值吗?
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讲,这绝对值得。
但光凭她一个人的认可,显然不足以说服整个陈家的族人参与到这场豪赌之中。
现在,自己当选新一任家主的事情还没有告知在都城以外的族人,一旦消息在族内传开,自己的计划公之于众,像如霜这样抱有质疑态度者,恐怕不会在少数。
因此,陈初环决心当着身处暗处的影门众人的面,和如霜一起演了刚才那出戏——如霜故意拦在大路中间,飞扬跋扈,为难来人。
陈初环下轿后也不苟言笑,为的是向众人展现万岁对其主仆二人的青睐与包容。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当然,对于这些内幕,李承乾一无所知。
军队开出城门,走出约有几十里路,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三军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中军的一间大帐篷内,李承乾和陈初环两人正在帐内用饭。
此处已然即将出离都城的郊野,到达一个临近县城的边境,一路上风景秀丽,军队所到之处,百姓都夹道相迎,陈初环哪里见过如此盛况,自然感到新奇。
但席间,李承乾愁眉不展,仿佛有什么心事。
陈初环有心发问,但不知该从何问起——这里不是碧霞宫,账外还有负责值班的兵丁,凭李承乾谨慎的性格,就是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也绝对不会在这里说出来。
此时,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启禀万岁,帐外有前部正印先锋官陶安求见!”
李承乾缓缓放下碗筷,冷声说道。
“叫他进来。”
帐帘掀起,陶安双脚刚一迈进帐内,就立即跪倒,双膝向前一点点挪动,一直来到大帐的正中央。而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标准的叩首礼。
“参驾陛下,吾皇……”
“打住吧。”
李承乾的语气极不耐烦,陶安立刻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李承乾又将碗筷重新端起,大口吞咽起来,似乎完全忽视了陶安的存在。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阵阵的吞咽声。
声音每响起一次,陈初环就明显看到陶安的身子为之一震。
若是放在以前,陈初环或许会代替皇上问话。但现在,她是陈家的家主,身上肩负着上百人的前途,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
李承乾快速吃完了整完米饭,而后把饭碗重重摔在桌子上,斜眼瞥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陶安。
“客套的话全都免了吧,你是武将,还是直爽些的好,有话直说。”
李承乾上一次说这句话,还是刚刚和褚方相识的时候。
也就是这句话,瞬间拉进了君臣二人的关系。
但与褚方的反应截然不同,陶安听罢,仍然跪在原地,只是将头微微抬起,开口道。
“陛下,今日行军路上,沿途的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因听闻江南王服刑一事,皆颂我主贤明善治,以粮食衣物送与我军将士。”
陶安满脸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承乾脸上已然露出阴沉之色,仍在叙说白天的情形。
“将士们为此也颇受感动,军民鱼水,足见陛下带兵有法,治国有方啊。”
说罢,陶安回头看向帐外的方向。
“百姓们送的大多是些吃穿用度之物,末将粗略挑了些给陛下送来,现已运至帐外。”
李承乾面沉似水,一语未发。
陶安见皇上并不答话,出于好奇抬起头来,顿时被吓愣在原地。
李承乾的语气比方才还要冰冷,还掺杂着些许不悦。
“谁允许你们收这些东西的?”
陶安愣了一下。
“陛下,这……”
“啪”的一声,桌子被拍出一道裂缝。
“陶安!”
“末……末将在。”
陶安被吓得双腿发软,几乎快要瘫软在地上。
“朕在校军场之上三令五申,言说江南之行,迫在眉睫,你纵容下属私自收受礼物,致使行军缓慢,该当何罪!”
这次,陶安彻底把头抬起——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百般注意,最后竟然被安了这么个罪名。
若是换做褚方被这么一说,定然会起身为自己辩解几句,至少也要问清原由。但陶安并没有如此锐气。
“臣……臣罪该万死!”
一边说着,陶安又重新磕头行礼。
但李承乾仅仅只是训斥了其几句便令其退下,并没有深究。
陶安将要退出帐外时,李承乾又将其叫住,叮嘱道。
“今日朕虽口出训斥,但实属无奈,其背后苦衷,难以诉说,将军领军开道,多有辛苦,可去找后军领五十两白银,以为酬劳,今晚需传令三军,明日起切不可再收礼物!”
此举更加出乎了陶安的意想——参军多年,其跟随过的将领也不在少数,但像这样莫名其妙打一巴掌,而后又没事给个枣的,实在少见。
“陛下,末将为国尽忠,理应全力以赴,且今日罪在末将一人,功过相抵,实不宜再受赏赐。”
李承乾把手一摆。
“好吧,那就权且记下,待到江南之行结束,再一并封赏。”
“谢陛下,望我主保重龙体,早些休息。末将暂且告退。”
说罢,陶安又恭恭敬敬地向陈初环深施一礼,躬身退出帐外。
陶安走后,李承乾顿时改换神情,哼着小曲夹子起一块炒肉放进嘴里,似乎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