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一天前,顾城再次从严家回来。
对于这样的事情,严晴已经不想再耗费任何精力。但她的意思一直很明确,根本没有任何退步的可能。
无论再过多久,她都没有办法理解这样荒唐的事。
太可笑了。
自以为做了好事,却发现这十几年来,做的竟然是一个孽。
她给了乔木一条路,也是最后的路,把东西交给顾城的时候,彼此一句话都没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顾城在家里从不吸烟,也很少会在晚辈面前吸。但最近这样的好习惯被破坏了,只要看见这两个人,他便忍不住。
他是不忍心打乔木的,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他真的很后悔,后悔在之前那么多的风波里,没有任由这个人自生自灭。
“这是什么?”乔木低头看着顾城推过来的档案袋,指尖轻触纸张边缘,声音冷淡。
书房的窗户半开,空气流动缓慢。烟雾未能散尽,像一层无形的幕布压在两人之间,让乔木的喉咙发紧,口中泛起淡淡的苦涩。
“新的身份。”顾城夹着烟,抬眼看向乔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缓缓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发出微微的刺啦声。
“你得走了。”他平淡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往哪里走?”乔木问他。
“哪里都好。”顾城道,“只要别回来,别见顾栩言。”
话音落下,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烟灰缸里尚未冷却的烟头冒出一丝丝白烟,像残存的余烬。乔木低垂的目光掠过桌上的档案袋,随后又慢慢抬头,看向顾城的眼睛。
他的眼神动了动,那是一种深藏在心底的痛楚——无声而无望的痛。
顾城敲了敲桌子,提醒道:“乔木,这样没用。”
“你一直被养在外面,过普通人的日子,所以永远不会明白顾栩言的无奈。你以为,他真的能护得了你吗?”
“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他一天活在家族的庇佑下,便一天都不能随心所欲。你们之间,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还有,你妈妈那边,你觉得有了这样的事情,她还可以在京市生存下来吗?”
若不是看在乔木的面子上,连顾城都不会放过乔月儿。
其实乔木喜欢谁都没有关系,男人,女人,不是人都可以,但唯独不是是顾栩言。
顾栩言喜欢谁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莺莺燕燕塞满一屋子,漂亮男孩养下一栋楼都可以。
可顾栩言唯独不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不能为了这样一个弟弟,拒下其他人的安排。
乔木是顾城眼中一颗刺,是严家脚下的泥。
他们不可能容忍一个来自乡野的腌臜东西,在他们脸上再度落下一掌。
别说这件事情,就算是乔木日后要沾手属于顾家任何一点东西,他们也不可能答应。
私生子的荣耀,就代表着破坏者的胜利。
他只配被一辈子踩在脚下,在日后苟且偷生的日子里仰望触不可及的存在。
所以当初的领养协议只签到了十八岁,让他安稳活下来,已经是上位者仅剩的仁慈了。
至于十八岁过后,不论是怎样的坠落,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见惯了这个世界的浮华,再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里,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但他惹了最不能惹的祸,所以连日后的平静都不太可能有了。
在严家的角度上,他们甚至允许顾栩言拿乔木当做玩物戏耍亵玩,但绝不允许他为了这样一个人在严克面前说——我和他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舅舅,不要去动他。”
年轻人总觉得世界是自己的,不受一点打击还以为人生总是一帆风顺的。
所以在必要的时候,是要给他们看一看真实的伤疤的。
什么死啊伤啊的,嘴上说说半文钱都不值,只有见了血,才知道错。
顾栩言需要一个干净的脸面,与世家贵女联姻延续家族的荣耀。至于婚姻是名存实亡还是举案齐眉都没关系。
这世上,权利和财富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有了这两者,爱不过是用来调剂的游戏。
严晴大概知道他们的打算,所以提前给了乔木选择。
顾城和乔木说:“别让顾栩言为难。”
“他只比你大一岁,凭什么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乔木一直沉默着,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其实都明白。
顾栩言没有要他,是想最后都有个干干净净的前程可以走。乔木也没有想过能和顾栩言怎么样,只是不见面也好,不联系也好,只要顾栩言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心永远是有所牵绊的。
像冬夜的星辰,明亮而清冽。
遥遥相望就够了,能够看见就够了。
所以乔木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他从未想过能与顾栩言以绝对光明的形式站在聚光灯下,对所有围观的人宣布。
我是哥哥的爱人。
他还没有等到他哥的小蛋糕。
顾栩言总是这样。
肯定是不想让他吃,所以才会来得这么慢。
又是一个艳阳天,乔木乘车从顾宅离开。
就像多年前那个下午一样,乔木抱着自己的小布包,装走了顾栩言送的可怜熊,一别十年。
没有什么好伤感的。
时间会医好他哥的伤,而他的痛苦不重要。
就在他陷入自己的思绪时,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空气!乔木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整辆车剧烈震动,接着便是沉闷的撞击声。车厢内的人群惊呼、嘈杂,车外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乔木的脑子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又杂乱。人们的叫喊声、车轮摩擦路面的尖锐声、玻璃破碎的脆响,仿佛一切都在迅速远离他。
在下一秒,剧烈的冲击力传来,他整个人被狠狠甩了出去,头撞到了车窗边,世界骤然变得安静了。
不太痛,他有些庆幸。
模糊中,他感到自己被人从地上抬起,有人喊着“快叫救护车!”、“快点,他流了好多血!”空气中弥漫着焦躁和血腥的气味。
世界摇晃起来,他的身体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冰冷的深海。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响起,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呼喊着什么,但所有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而后彻底丧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