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冷声问道:“沈拂烟在京中的谣言,是你让人传的?”
许梦玉脸色不变:“怎么能说是谣言?她确实是入了隔离村呀。”
她正专心致志画着一朵莲花,宣文央眼睑下的脸抽搐了一瞬,上前直接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掀翻在地。
“二爷不知道如今相府艰难么,这纸笔也要好些银子,现在全浪费了。”
许梦玉握笔的手悬在空中,依旧好声好气地笑着。
看在宣文央眼中,却令他不寒而栗。
怎么会有这样阴险狠毒的女人,做了毁掉一个女人下半辈子的事,却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
“她一直同裴都督在一块,根本没有被隔离村的人碰到!”
他将桌子拍得“邦邦”响,眼里充满可怖血丝。
“你还是觉得是我对她余情未了?可当初我们本就说好了,你做我的妾,她做我的妻,现在她已经与我和离,你还想要什么?”
许梦玉冷笑一声,脸上的血痂随着她的笑而挤在一起,看起来可怖至极。
“当初我们说好的是,我们的感情不受世俗烦扰,我虽做妾,却要做你心中唯一一人,现在呢?”
宣文央不胜烦扰地摇着头,“难道你还在担忧那个碧蝶?那是沈家当时塞来的人,为了瞒住我损毁御赐之物的……”
“不,”听到“碧蝶”二字,许梦玉伸手捂住他的嘴,瘆人地笑了,“她算什么东西?你怎么敢说我是你的唯一,你看向沈拂烟的眼神,怕是自己都未察觉吧?”
她死死抓住宣文央的胳膊,恶狠狠地低吼:“你看向她时,眼里装满了怀念!悔恨!你在追忆同她的美好往事对不对?你在后悔,后悔放她离开了相府,后悔失去了这个妻子!”
不知许梦玉哪里来的力气,宣文央被她推攘着,背后在斗柜上磕得生疼。
“不是、不是。”他喃喃自语着,眼底涌起被看穿的恐惧。
倏然,他咬牙将许梦玉推倒在地,狠狠给了她一掌。
“你清醒些!”宣文央脸红脖子粗地嘶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语气,“现在追究这些又有何用?你是我唯一的女人,那个碧蝶我马上让母亲送到庄子上去,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妾室!”
许梦玉捂着红肿的脸,在地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隔离村的糙米草皮硌坏了她的嗓子,此时那沙哑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厉鬼哭嚎。
宣文央拂了拂衣袖,正准备去书房过夜,外面突然跑来一个慌里慌张的婆子。
“这么毛手毛脚,一点规矩也没有!”他随口泄愤。
“二爷、许姨娘,出、出事了!”婆子却只喘了一口气,不敢耽搁。
“王姨娘她、她死了!”她急得直跺脚,想到王姨娘临死前的惨状,满脸都是恐惧。
王姨娘就是碧蝶,自当初下药一事败露后,她成了宣文央的妾室,一直缩在后院一隅,不敢与许梦玉争宠。
若非今日争执,宣文央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妾室了。
“好端端的,如何死了?”他顿住脚步,又惊又怒,“带我去看看!”
他以为碧蝶是病了,可来到发霉的屋子里一看,宣文央吓得后退两步,整张脸变得惨白无比。
“这是什么?”他抓住婆子,低声吼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只见碧蝶的头脸已经肿得看不出模样,身上仅着一件被污水打湿的里衣,裸露出的手脚上淤青伤痕遍布。
“是、是……”婆子骇得手直抖,看着宣文央背后的许梦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说!”
宣文央咬住后槽牙,把她一脚踢翻在地。
“这相府中,到底谁是主子!”
“二爷不必发脾气,”许梦玉幽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宣文央扭过头,对上她冷白如鬼的神色,“王姨娘是我打死的。”
宣文央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许梦玉冷冷盯着他:“我的脸毁了,我的嗓子毁了,她却还敢顶着一张完好无缺的脸待在这院中,我心中自然有火,可不过下手重了些,她就这么脆弱地死了。”
她绕过宣文央,看着死状凄惨的碧蝶,眼底露出一抹病态的痛快。
“现在,二爷的后院才是真的只有我一人了。”
“你、你!”宣文央扬起手,瞥见许梦玉满脸的血痂,迟迟无法下手。
“二爷别急着打我,就算是妾室,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官府也是要查的,届时查到二爷头上……”
许梦玉眼中犹如凝着冰,毫无起伏地说着骇人的话。
“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吧。”
宣文央麻木地看着她,心中甚至来不及害怕。
他怕许梦玉爆出当年宣家也参与贪粮一事,更怕此事被沈拂烟知晓,这辈子与她再无可能。
可现在,他只觉得下半生都要同许梦玉绑在一处了。
甚至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想的,也是将此事瞒下来。
妾室相争,甚至互相残杀,说出去是要贻笑大方的,代表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都没有威慑力。
况且,许梦玉是他的妾室,他的所有物,她虐死了碧蝶,他的声誉也会跟着受损。
这些日子他已经够丢人了,再也不敢承受人生还有丝毫的起伏。
“找两个下人,将人划花脸扔去乱葬岗吧,”宣文央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对外,便说王姨娘染了寒症,缠绵病榻,不宜见人。”
处理完这事,他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许梦玉一刻,也无法再站在这院里呼吸一次。
谁也未带,宣文央就这么出了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起来。
走过了沈府,他想起来母亲今晚说的话。
沈拂烟与沈家断了亲,如今住在内城的宅子里。
这一刻,看着京城内的万家灯火,宣文央突然十分想见沈拂烟。
就算她不给他好脸色也好、痛骂他也好。
他只想看看她的模样,听听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