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华殿偏殿。
竹二摸不清自家主子是如何想的,一直待在宫中,也不回府。前几日总是冷着个脸,后来气色红润了几日,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可今日这样重要的宫宴竟也没有派人回去同少夫人说一声,难不成真被那月眠郡主将魂都勾走啦?
“主子,您这几日没有回府,要不要属下回去传个话,以免少夫人担心?”竹二小心翼翼开口。
谢淮指尖一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片刻,他开口道:“去吧,就说我有公事要忙。”
竹二得了命令,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谢淮想起苏怡言那张千柔百顺,几乎任何时候都一成不变的脸,又想起那夜她的抗拒和眼角的泪,他的内心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不必了。”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平心而论,苏怡言的确是位合格的妻子,一直温柔乖顺,从来不吵不闹,可惜……也就仅此而已了。
她与他,只是因为一道赐婚圣旨捆在一起的表面夫妻罢了。
恍然间,他又陷入了回忆,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肆意明媚的笑容。如果当年他没有犹豫,能再早一步……
谢淮的眼中满是落寞和遗憾。
殿门外,有宫女毕恭毕敬地前来传话:“少傅大人,月眠郡主来了。”
竹二退到一旁。
一袭华丽的红色宫装女子走进殿内,她的手边牵着一个约莫一岁的孩童,那孩童一看到谢淮就激动得小手直挥。
“抱抱!”
一岁大的孩童走路还不算稳当,他向谢淮伸出小手,稚嫩的眼神中充满了孺慕之情。
谢淮十分娴熟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孩童在他怀中被逗得咯咯直笑。
“今日宫宴,苏妹妹真的不会来?”柳月眠再次向他确认。
“没有帖子,今日她不会出现在皇宫之中。”谢淮不紧不慢地拍着孩童的后背,眸色沉沉。
他已经设法让两人避开见面,但几日前,柳月眠曾无意间和他提过,他那位妻子还是与她在茶楼碰上了,且第一次见面就对她颇有敌意。
“那万一她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毕竟她与我不同,总待在后宅之中,后宅妇人心思难免细腻些,也更计较些……”柳月眠款款走近,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谢淮皱眉:“她不会。”
他那位妻子如同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几乎从不过问他的任何事。只要下人不多话,今日的宫宴她不会知晓。
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他突然有些烦躁。
就算知晓又如何,她应该是不会生他的气的。他夜里不回府,她非但不担心,甚至每夜睡得更为香甜。
“我只是担心她看到怀幼会控制不住情绪,才不想她来的……”柳月眠面上紧张,内心里其实巴不得苏怡言能来,最好能看清她孩子的这张脸。
她就不信,一个没有自己子嗣的女人,若发现自己夫君在外面可能有了孩子,还能沉得住气……
谢淮对自己妻子人淡如菊性子深信不疑,她偏要撕开那女人的假面,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到时候闹起来肯定很精彩。
没有男人不喜欢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女子,谢淮一定也不例外。若家中的妻子休无止境地捻酸吃醋,无理取闹,性子再好的男人也会心生厌恶。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充满迷恋。她有过好几个男人,但从未有一个如他这般让她惦记了许多年。这一次,他只能属于她。
“我知道,你也是好意,不必自责。”谢淮一边耐心安抚着柳月眠,一边想着家中的妻子,并没有注意到女人眼中的迷恋。
他看向自己怀中的孩童,一岁多,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长相,让他感到更为亲近。
面对自己心爱之人与其他女子所生的孩子,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嫉恨?
光是见到柳月眠便那般在意,若他那妻子看到这孩子,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面色越发冷峻,置于身侧的手不由得收紧,骨节微微发白。若是可以,他想将苏怡言送到一个永远见不到这对母子的地方去……
柳月眠被他身上突然的戾气吓到了,虽然不知道谢淮心中所想,但她还是放软了声音:“说起来都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为难了……”
谢淮收敛了身上的戾气,看看一脸愧疚的柳月眠,又看看怀中的孩童,目光最终还是柔软下去。
他摸了摸孩童的脑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谢淮将孩子交回给嬷嬷,与柳月眠一同缓步朝殿外走去。
与此同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径直朝宫门驶去,马车上载着的正是他们认为不会出现在皇宫中的苏怡言。
马车来到宫门前,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穿过宫门继续往里驶去。
“这就是五公主的车驾吧?好生气派威风。”
宫门前的几个小太监感叹道:“能如此高调地在皇宫中纵马行车,怕是没有哪位公主的恩宠能比得上了吧?”
五公主的母亲只是个不起眼的贵人,一次高烧后,五公主性情大变,入了太后和皇帝的眼,特别是这两年,恩宠甚至在普通皇子之上,是不少世家贵女争相巴结的对象。
“谁知道呢,新回来的这位月眠郡主最近也风头正盛呢……”
宫门外,一个乞丐打扮的男子敛下了眉眼。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之下,眼角的一颗泪痣显得格外妖异。
华丽的马车在前殿旁的一处空地上停住。
马车上,苏怡言目光微凝。
她又想起了五公主方才的那番话,宫中并无皇帝有意为谢淮与月眠郡主赐婚的消息。
现在细细想来,茶楼的一切的确都过于巧合了。可两次去品茗楼都是彩云的提议,若连彩云都背叛了自己, 那这静安侯府中她还有何人可信?
苏怡言的脑子有些乱。
心中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不休。
一个声音在说,一切都是有心之人的算计,谢淮其实是在乎她的,不回府只是在忙公事,那些事情都是误会;
另一个声音在说,根本没有什么算计,她只是不甘愿放弃对谢淮的这一段感情,臆想出来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