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瘟娃的过往（三）
瘟娃的爷爷在安顿好自己孙子后，又撑了两天，便撒手去了。
瘟娃在丧礼的全程懵懵懂懂，让跪就跪，让磕头就磕头，并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直至被自己的父亲带离了村子，发觉自己再见不到爷爷，才开始哭的嚎啕不止。
他爹哄了几声，便也没了耐心，任他哭累自己睡过去才作罢。
等瘟娃再醒来时，他便见到了爷爷口中的娘亲以及她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爹说，那是他的弟弟。
瘟娃因为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又生的白白净净，特别喜人，离开爷爷的伤心难过都被冲淡了不少。
他想去碰碰弟弟，让他快些长大，好跟自己一起捡石子儿，抓蝈蝈。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弟弟，娘亲就将弟弟抱走了。
瘟娃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有点怯怯的看着自己娘亲，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还是他爹打破了僵局，让他赶紧去吃饭，娘亲要抱着弟弟喂奶呢！
瘟娃的心才舒服些，他还以为娘亲不喜欢自己呢。
然后瘟娃便自己吃饭，爹和娘压低声音说话，话语间依旧掺杂着自己听不太懂的话。
什么会传染给小儿子啦，什么要被别人知道有这么个哥哥抬不起头啦，为什么不留在乡下等等。
瘟娃懵懵懂懂，感觉他们在说自己，可是自己又没得病，怎么会传染别人呢？
定是自己想岔了。
吃完饭，瘟娃便被安排睡觉去了。
打有记忆以来，这是瘟娃第一次与父母同住。
这一夜，瘟娃睡得并不踏实。
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他又开始想爷爷了。
可爹说，爷爷再也不能带他了。
瘟娃却是不信，爷爷只是病了，被关到土坑里。
病好了，自然就来接他了。
……
时间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瘟娃和爹娘也待了几个月了
他脑海中对父母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了，可不知为什么，瘟娃好像更想回去找爷爷了。
与爷爷一起下地看庄稼，一起去小河里抓鱼，一起烤蚂蚱……
但他回不去，他不认识路，他甚至连自己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自从他来到这里同父母生活，他一次都没出过大门，爹说害怕他走丢，虽然他只想在大门口玩玩，但爹娘都不允许。
可明明爹娘还会带着弟弟出去赶集，买弟弟喜欢的拨浪鼓……
他再三保证不乱跑，爹都没同意。
今日，爹娘又带弟弟出去玩了，然后将门反锁，独留自己在家，坐在院子里，双手托腮，等着爹娘回来。
在瘟娃等的差不多快睡着的时候，大门外才传来弟弟咿咿呀呀开心的叫声，以及爹娘夸小宝聪明的笑声。
而这笑声，在看见瘟娃时，霎时不见。
瘟娃看着爹娘脸上还来不及收回的笑容，以及怀中的弟弟，不知怎的，心里异样情绪升起，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很不舒服。
尴尬的氛围在一家人中弥漫。
瘟娃心里难受，想吃糖葫芦压一压，便开口讨要——那是他爹临出门时答应他的。
可他爹在怀中掏了掏，手却僵在那里。
瘟娃便懂了，这是又忘了。
毕竟这几个月里，这样的事儿反复发生。
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瘟娃乖巧的说着没事儿，下次记得就行。
瘟娃的爹连连点头，保证下次不会了，然后便去上工了。
瘟娃便蹲在院子里找蚂蚱。
他娘自是带着弟弟忙活。
倒不是瘟娃不想帮忙看弟弟，只不过是他娘宁愿自己背在身上做饭，都不愿意让他帮忙看着。
他知道爹娘更喜欢弟弟。
瘟娃也挺喜欢弟弟，所以他打算抓蚂蚱烤一烤，和弟弟分享一下，那可是人间美味。
初夏的天儿阳光有点烈，许是太热了，瘟娃的母亲也遭不住了。
本来天儿就热，灶房更甚。
终究舍不得小儿子吃苦，最终还是让蹲在外头的大儿子帮忙看着，她去做饭。
瘟娃是开心的，娘终于肯让他看弟弟了。
看看手里刚刚抓到的蚂蚱，眼睛亮晶晶的，真是值得开心的一天。
弟弟也很喜欢他，手舞足蹈的坐在洗衣服的木盆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了什么。
瘟娃将手里的蚂蚱挥一挥，小声跟弟弟说着烤蚂蚱有多美味。
但他没有火，现在根本吃不到。
瘟娃弟弟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手里探头探脑。
伸着手就抢。
瘟娃很纠结。
爷爷曾经告诉他，有好东西要分享，看着弟弟很想要的样子，他挣扎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弟弟，反正烤熟也是要分给弟弟的。
现在虽然吃不成，活着的蚂蚱让弟弟玩玩也挺好。
可瘟娃的弟弟看了几眼，许是饿了，以为是可以吃的东西，抓着活蹦乱跳的蚂蚱便往嘴里塞，瘟娃看的都惊呆了。
等他反应过来，蚂蚱在弟弟的嘴里翻跟头呢。
而他弟弟大概是被蚂蚱炸了嘴，瞬间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两个人的母亲。
瘟娃母亲慌忙从灶房跑出来，抱起小儿子便查看情况。
瘟娃看着这情况，也吓坏了，哆哆嗦嗦说弟弟嘴里有蚂蚱。
他娘脸都白了，赶紧用手捏住小儿子两颊，才用手费力掏出来。
看着哭的脸通红的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给了大儿子一巴掌。
瘟娃被打的耳朵嗡嗡响。
连他娘嘴里骂了什么都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丧门星”“瘟神”这么几个字眼儿。
紧接着，瘟娃的娘大概不放心，抱起小儿子便去找郎中了，连大门都忘了锁。
瘟娃顶着嗡嗡响的脑袋，想着刚刚母亲看他时，淬了毒一般的双眼，心里就像有绵密的针扎一般，难受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害弟弟的，他没想到弟弟会一下塞嘴里，可他母亲没来得及听他解释，不过有时间，他娘大概也是不信的。
他想告诉爷爷，爷爷肯定会相信他的。
对了，去找爷爷。
看着娘因为担心而没锁的大门，瘟娃恍恍惚惚的走。
出去才发现这是个胡同，这里有好多好多户人家，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