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池飞瀑之上,余寒御剑,凭空而立,一动不动。他注视着奔流而下的飞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一柄飞剑从余寒背后袭来。
飞剑已至三十尺外,余寒仍然一动不动,只是微微向右转动眼球。
十尺,余寒依然未动。
三尺,终于,余寒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只见他的头微微右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躲开了飞剑。飞剑刚过,余寒将微微右偏的头摆正,笑意更胜。
“天阔,恭喜你啊,进入第三境了!也恭喜你终于解除禁足了。”他感知到另有一人同楚天阔一道,不是别人,正是翩若,又说:“翩若师姐好!”
“都说了,叫我翩若就好。”
楚天阔几近全力一击,却被余寒轻松化解。余寒甚至半步未移。无奈,楚天阔只得收剑回鞘,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刚刚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要尝试在你余寒面前找自信,因为在天之骄子余寒面前,你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自信。相反你的自尊心还会被无情践踏,直至支离破碎,就像此时的我!”
余寒御剑至楚天阔跟前,收回脚下的青霜,稳步落地。他打趣道:“好吧,是我错了。为将功补过,且让我好好夸夸你。短短一个月,你居然进入第三境了。单说从第二境突破到第三境的时间,你可比我快多了。一月破一境,是众多修剑者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放眼整个大荒,你这速度也是绝无仅有的,或许可比肩七剑尊也未可知。”
“虽然余寒哥哥向来见谁都要表扬一阵,不过这次还真没有没有丝毫夸张。你一月入三境把我也比下去了。要是再一不留神,我都要被你反超了!”晓寒轻一脸震惊走了过来。
和晓寒轻一起走来的墨鸦一向沉着冷静,喜怒哀乐不行于色。可这次,他那略显意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毕竟在他眼中,只有余寒算是天才,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而楚天阔一干人等,包括晓寒轻在内,都稍欠火候。可没想到,这楚天阔居然有如此潜力。
片刻之后,正当余寒张望之时,江似练和归鸿一道而来。江似练发现墨鸦正不明原因盯着自己,余寒也注视着自己。不过与墨鸦不同,余寒是面带喜色。她回以微笑后,略显尴尬地开口道:“天阔,你是不是已突破第三境啦?”
“见笑,见笑。在下不才,也是刚刚破三境,无法跟你们这些天才相提并论!”
“当真是可喜可贺!况且,我们本就是团队、本就是朋友。哪里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归鸿叹气道:“哎!你们两个第四境,三个第三境。在场的只剩我和翩若师姐还是第二境。原来我和天阔是弱小二人组,现在也只剩我一个人了…”
归鸿还没说完,墨鸦便打断道:“你说错了!是三个第四境,两个第三境!”
“三个第四境?”晓寒轻、楚天阔、归鸿纷纷瞪大双眼,齐声问道。
余寒不紧不慢回道:“你们可能没发现。练儿和归鸿到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谈论天阔破三境的事。”
晓寒轻立即接话道:“而她却知道楚天阔破三境,因为她已经破四境,感知力已经突飞猛进。所以,是她感知到了楚天阔破三境!”
余寒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更确凿的证据便是我已感知到练儿破四境的事实,相信墨鸦也感知到了。”
墨鸦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江似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说:“难怪刚刚墨鸦和余寒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听闻江似练已入四境,晓寒轻丝毫高兴不起来。她的脸色瞬间凝固,虽然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却也十分僵硬。这样的表情挂在脸上,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心中不悦,更是不服。毕竟当初在落星镇的初试中,她们二人可是打了个平手。不仅如此,晓寒轻可是被江似练当众“羞辱”了一番。而如今,江似练以惊人的速度进入第四境,远远把自己甩在了后面。晓寒轻心中不悦也属人之常情。
墨鸦注意到晓寒轻咬了咬牙,眼神也不再那般温和。
此时,晓寒轻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在低声诉说着:“让你先得意一阵。要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超过你!”
自从墨鸦感知到江似练如四境的那一刻,心底就有一股暗潮涌现。虽不至于翻江倒海,却也久久不曾平息。墨鸦不曾想这一干人等,竟有如此天赋!余寒如此,江似练如此,晓寒轻、楚天阔亦是如此,恐怕连这归鸿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同这样的队伍共同成长,亦是此生之幸!现在看来,心底那股久久不曾平息的暗潮,倒也是兴奋之潮、庆幸之潮。
而楚天阔,则是一半开心一半失落。他望向江似练,苦苦哀嚎道:“你真入第四境了?不会吧?我拼了命才勉强入了第三境,你却轻轻松松入了第四境?苍天啊!饶了我吧!我真是太难啦!”
“你自然是拼了命才入第三境,可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像你一样拼命呢?”春风屠苏的声音打断了楚天阔的哀嚎。
听了春风屠苏的话,余寒才注意到江似练的手上似有伤痕。他一个跨步过去,快速拉起江似练的衣袖。众人这才惊奇的发现,江似练那纤纤玉手上满是伤痕。
江似练忙将衣袖掩了回去,低头微语道:“没什么,不过是几道浅浅伤痕,数日便能痊愈了。”
晓寒轻内心仍是不服,双手抱于胸前,转过头轻声嘀咕道:“小小伤痕,还拿出来炫耀!”
余寒满眼心疼,都快溢出来了。他轻轻放下江似练的手,轻声说:“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没等江似练开口,因为心疼徒儿,春风屠苏略显愤怒,朝余寒说:“这句话,人人都可说,唯独你余寒说不得!”
春风屠苏此话一出,江似练回头温柔地瞪了春风屠苏一眼,两分羞涩三分怪罪五分为难。她稍微加大音量,单单说了“师父”二字。便又回头看向余寒,十分温柔,微笑道:“我没事的!”
余寒似乎明白了什么,虽是心疼,却再不敢言。
就在此时,西窗月也来了。他说:“江似练以损害自己身体为代价,强行突破到第四境。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为了能和你一道去寻那凤精梧桐。”
听闻江似练也要去那归墟,余寒不加思考,脱口而出:“那归墟可是万分凶险的,你不能去!况且你伤还未愈,留在阁中安心调养才是。”
刚刚的怒火尚未完全平息,余寒这小子又火上浇油。春风屠苏再次怒火冲天。但是碍于江似练刚刚的那个眼神,春风屠苏稍微压低了音调道:“一派胡言!难道你余寒深知那归墟如何凶险?我竟比不上你?”
“师叔恕罪,关于那归墟,弟子也是从您口中得知。自然不及师叔之万一。”
“你知道就好!我徒弟要和你一起去那归墟,自然是我和她共同商议后决定的。其中厉害关系自然已考虑周全,你无需多言!”
再一次,余寒闭口不言。只是盯盯看着江似练,心疼多于温柔。
楚天阔也有些吃惊,低声问旁边的翩若道:“原来屠苏师叔这么凶的吗?”
翩若轻声回道:“春风屠苏师叔一向温文如玉,轻言细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楚天阔又问道:“他们说的那归墟,还有那凤精梧桐,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这段时间你被禁足了,所以不知道。简单说就是余寒要去东海之滨的归墟,寻那凤精梧桐来压制青霜的暴虐之气。但是据说那归墟凶险之极,极少有人能平安回来。”
墨鸦突然开口道:“若余寒真要去寻那凤精梧桐,我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往的。我已禀报过阁主,而且阁主也同意了。”
西窗月道:“既如此,那便就这么定了。余寒、江似练、墨鸦、屠苏师弟还有我一同前往那归墟。你们各自收拾,一刻钟后在青铜巨剑处碰头。
众人纷纷散去,只剩西窗月和春风屠苏。
西窗月道:“师弟,距离你上次如此‘大发雷霆’已差不多十年了吧?你怕是已将这小丫头当成自己女儿了!”
“不瞒师兄,这已选定这小丫头继承我的衣钵。这丫头心地善良,看似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强。天赋出众,还异常努力。关键是属性契合,是治愈天下的不二人选!”
西窗月点点头道:“的确如你所言!”
“师兄,我也回天机阁一趟。”
说完,春风屠苏便化为一道剑气飞走了。
只剩下西窗月独自伫立良久。他的思绪仿佛飞回十年前,春风屠苏痛失妻女的那一天。
回过神后,西窗月自言自语道:“可怜屠苏师弟,治愈天下而不能治愈自己。转眼间,他那心头之痛,已压抑了十六年之久。但愿今日之后,那痛能缓解几分。”
天机阁。
江似练正准备出发前往青铜巨剑,发现春风屠苏在楼下等她。
江似练笑着喊了一声:“师父。”
春风屠苏微笑回应:“收拾好啦?走吧!”
天机阁到青铜巨剑最近,他们打算步行过去。二人一前一后,春风屠苏在前,江似练在后。
江似练低着头,吞吞吐吐轻声喊道:“师…师父。”
“嗯?”春风屠苏头也不回。
“虽然并不是很凶,但是刚刚是我第一次看到师父生气的样子。”江似练仍是低着头。
“怎么?骂了余寒两句,你心里不开心了?”春风屠苏仍然没有回头,继续缓步向前走。
“没有不开心。只是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一改往日作风,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春风屠苏抬头望了蓝得出奇的天际,缓缓说:“看着你拼命的样子,我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那是我一直想要忘记,却从未忘记一分一毫的往事。”
“对不起,师父。”
“丫头啊!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定能护你周全,也护余寒周全。只一点,我决不允许他伤你分毫。余寒是个好孩子,可有时候说起话来婆婆妈妈,让人恼火。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有些虚伪。或许是他不应在那些往事袭上我心头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或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十年前的影子。而我,只是不希望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在你们身上重蹈覆辙。”
此时,正值朝阳当空,温暖异常却稍显耀眼。
江似练抬头,正好看见春风屠苏的背影。在金色朝阳的照耀下,那背影像镶了金边,伟岸无比又安全感十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如父亲般。
江似练看着春风屠苏的背影,沉默不语。她双眼微微闭合了半分,朱唇微微抿了半分,牙关也微微咬紧半分。内心思绪万千,三分感激,七分感动。
二人不紧不慢,来到青铜巨剑时,众人都已到齐。除了六人小组,翩若也来了。真正让人吃惊的是阁主也来了。
西窗月道:“既然人已到齐,我们出发吧!”
阁主拍拍余寒肩膀,目光扫过墨鸦、江似练,又看向春风屠苏,最后看着西窗月道:“二位师弟,此行务必把三个孩子完好如初的带回来,安全最重要,凤精梧桐倒是其次。”
“师兄放心,我们明白。”
众人一一作别,所说无外乎注意安全,或是努力取得凤精梧桐。
作别众人后,余寒、江似练、墨鸦以及西窗月、春风屠苏两位剑尊一起,御剑径直朝东飞去。
此行凶险,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包括西窗月在内,众人多少有些担心。但余寒眼中,光芒盛极,满是憧憬,并无半分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