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仔细打量此人,见其胡子拉碴、干瘦如猴,一点儿也没有当世英杰的模样,心中更加疑惑。
那王振折子里报的准确吗?那话真得由他嘴里说出?
见其一副有恃无恐、表情平淡的样子,秦钰试探问起。
“朱将军携兵拿你,你半点都不慌?”
孙嘉臣轻笑一声,“小臣做事问心无愧,何慌之有?”
秦钰眉眼怒挑,装得暴戾大怒,将奏折直接扔到了他的身上。
“问心无愧?朕岂是由你这狗东西明里暗里辱骂的?朝廷岂是由你妄自非议的?”
孙嘉臣依然没在怕,只是好奇密折上的内容,拿起之后细细查看。
“贼臣孙嘉臣在宫门前大肆菲薄朝廷决定,言语中对皇上不敬看着其触目惊心的罪状,孙嘉臣不怒反笑。
“哈哈……”
“大胆!”秦钰猛一拍桌,“你可还不知罪?”
旁边的朱肥立刻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狠狠威胁起来。
“这是我大夏之皇帝!再敢不敬,本将杀了你!”
孙嘉臣自知,说出这话被人记下,还呈到了皇帝本人面前,无论放到哪个朝代,最终的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反正已经必死无疑,还不如把心里想说的话一吐为快。
只是可惜了,家中老娘没法为其尽孝了!
“小臣不知罪!小臣说得句句属实!”
“国债发行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朝廷可以以信用为担保,很快从民间有钱人中筹集资金,让那些流动性不高的存银,朝廷借以规划建设,把钱都提前花在刀刃上。”
“既发展了民间关乎民生的大业,又调节了整个大夏的经济,小臣而言,句句属实!”
“是圣上您把这利大于弊的好事弄成了臭名昭着的坏事!败坏了朝廷的信誉,小臣只觉痛心惋惜。”
“小臣辱没了朝廷,该杀该罚,都由圣上定夺,小臣无话可说,不过小臣在临死之前还想劝皇上,以后千万不要拿国债做以儿戏孙嘉臣本是说得慷慨激昂,可越说眸子里的精光却越发黯淡。
秦钰怎么能不知道,他这是以为自己听不懂呢。
不过他不光懂,还懂得远比孙嘉臣想象的多!
心中已然暗暗惊讶了起来。
看来,密折之中报得并没有错,孙嘉臣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说完了这话之后就跪在地上,闭起了眼睛,静静等待杀头命令的到来。
秦钰的心思已经活络了起来,定声盘问。
“朕还有几件事要问你,孙嘉臣,朕希望你老实回答。”
“小臣自知触怒皇威,无命可活,圣上你问吧!小臣没什么好隐瞒的。”
场上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秦钰屏退左右,诺大上书房中只有两人。
“朕可问你,司马丞相奉命抵御匈奴铁蹄,如今幽州横遭变节,你认为应当是打是和?是战是退?”
谈及国土和外来之敌的入侵,孙嘉臣活脱脱像是个一腔热血的愤青。
“和?匈奴狼子野心,我们能拿什么填饱那群饿狼的胃口?”
“退?幽州一丢,中原之地无险可守,到时候便是任人宰割,往哪里退!”
“小臣以为司马丞相卖国求荣!根本没有抵御匈奴人的决心,陛下,您最好还是换帅吧。”
秦钰听得不由狂喜。
这家伙不光对经济有独到的先人见解,甚至还能一针见血指出军事上的问题,可见其头脑之聪慧。
仗义直言,句句都为了国事而想,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
而且,从他刚刚咬牙切齿的态度来看,这家伙对司马烈那是相当不敬啊,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秦钰装得吃惊,再度发问。
“哦?可户部大小官员无一例外,都与丞相之关系亲近,大都由丞相提点,你为何对他出言不逊?”
“还有,朕可是听说了,你这家伙平日逛花楼,喝大酒样样不落,莫不是装得一派正人君子的忠臣之相,博取朕的同情?”
听着上位之人的问题,孙嘉臣只觉有些恍惚,眼前闪现过年轻时意气风发,发誓要做一肱骨之臣,做个为民做主清臣的模样。
随着能力被发现,政绩也在飞速提升,他从地方调到了权力中枢——京城!
这时候,孙嘉臣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一展鸿途的地方,而是一个龌龊的苟合之地!
诺大帝京,天子脚下,竟然能黑暗到如此程度!
贪墨腐败、鱼肉百姓的事情屡见不鲜。触目惊心。
如果想要在这里混下去,尤其是在司马烈掌管之下的户部,就必须要加入他们的队伍!
发现了这个现实之后,孙嘉臣已然心灰意冷,曾经的少年棱角被完全磨平。
但他也并没有选择与其同流合污,而是冷眼看待着这一切。
“司马烈之心——路人皆知!那贼相人人得以诛之!可惜小臣被调往京城,就被安排在其手下的户部做事,家中还有老娘供养,怎敢有所怨言啊!”
“期间有无数官员找上小臣,希望能为其助力,可小臣怎敢做得对不起大夏,对不起朝廷圣上的事情?只能混迹花楼酒场,装作是名庸碌之辈了!”
“这几年来,小臣虽说没机会为朝廷办大事,但也尽职尽忠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倒也不算白食君上俸禄!”
这么多年,这些话这些事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之上喘息不得,即将要死,全然吐出,孙嘉臣顿时泪流满面。
满腔悲怆再也难忍,以头抢地。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圣上您还年少,应有鸿鹄志向,身骑骏马踏平川。北抗匈奴还太平,敢叫日月换新天!且不可再贪图美色,沉溺堕落享荣华。”
“臣下位卑言轻,平日没机会说,可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臣死不足惜,只希望圣上您能幡然醒悟啊!”
由于激动,秦钰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如此能臣、如此忠臣,自己该上哪儿找?
孙嘉臣是个足以信赖,委以重任的臣子!
从上位起身而下,他顺势拔出了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