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委屈,愤怒,像巨浪狂风,不停席卷着她的理智。
章言瑾忍不住讥讽:“你还真是冷酷无情,为攀上更高的枝,竟一点夫妻情分也不顾。”
夫妻情分?
这就更搞笑了。
叶溪望着章言瑾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再说一次,我与魏澜舟已经和离,不要再把我们放在一起!还有,不要左一个无情,右一个无义。还是当初在马场上那句话,若喜欢就勇敢追,不要把我当成假想敌!”
“少得意,就以你这二嫁女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攀不上那根高枝的。”
“是是是,我攀不上行吗?”
叶溪实在懒得理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头皮突然一紧,手下意识扶住头发,头本能的顺着手劲往后仰。
“你干什么?!”
叶溪大惊,实在没想到一向善于隐藏的章言瑾竟会像泼妇一样拽住她的头发!
眼瞅着巴掌就要落下,她一个灵活转身堪堪避过。
发髻被扯散,头上的发簪饰品掉了一地,最贵重的那支缠枝钗花簪刚巧被章言瑾踩在脚底,花枝破碎,上面的珍珠在地上蹦跶着跳到叶溪脚前。
一直被压抑的怒火瞬间迸发。
叶溪冷冷瞪着傲娇昂头的章言瑾。
“这是你逼的,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于是毫不客气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响亮。
因为用尽全力,所以章言瑾的脸瞬间肿起清晰的巴掌印。
“你敢打我!”
章言瑾捂着麻痛的脸,眼里满是震惊和屈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叶溪毫不惧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难道不该打?!”
“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章言瑾失声怒吼。
声音之大,将周围看风景的贵女全都吸引过来。
反正她现在也没办法整理仪容,既然要丢脸,那大家就一起。
叶溪快步上前,伸手就扯下章言瑾的发髻,珠钗,玉环全都散了一块,还顺手扯烂身上的衣裳,立马换上委屈的表情。
待人都围过来,才开始表演。
捏着嗓子控诉:“章小姐,我知道你爱慕魏世子,可是我与他已经和离,再无瓜葛,你为什么老揪着我不放。”
章言瑾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气得手直抖。
“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揪着你不放了!”
“你刚刚明明说,我是为攀附高枝才逼得魏世子与我和离,可是,和离书是魏世子写好亲自送到叶家,明明是我与世子夫妻情分浅,感情不和才走到这一步,哪来的攀高枝一说。”
“我……”
章言瑾哑口无言。
毕竟派人去梨县调查的事不方便当众说出来,否则,她就要背上爱挑事非的名声。
只是现在场面混乱,她又惯会装可怜,现在有口也难辨。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忍下这口气,让众人散了,免得闹出更不好的传言。
“怎么,这时怎么不敢辩了?怕丢人?还是怕别看穿你的真面目?”
一直躲在假山后面蒋流萤冷脸走出,声音沉如石铁,听不出喜怒。
只是她目光如剑,仿佛随时能将章言瑾穿透。
“刚才还巧舌如簧,说我又蠢又笨,任你糊弄。如今怎么不解释了?是哑巴了?”
章言瑾大惊,没想到蒋流萤竟然在假山后面。
那刚才的话,岂不是全部被她听到?
心猛得一震,立即赔笑:“蒋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说过那些话,您莫要被她人骗了。”
“骗?呵。”
蒋流萤冷哼,语气满是不屑。
“起初我是疑惑你为什么会同我讲那么多关于叶二小姐的事,也好奇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原来是你早派人去梨县打探过。又怕暴露真面目,才想通过我故意找叶二小姐的麻烦,章言瑾你的心思可真深啊。”
其实蒋流萤在章言瑾到后不久便出现,本打算上前,却在接触到叶溪的眼神后,鬼使神差的悄悄躲到假山后面,这才全程看到这场好戏。
她是真当章言瑾是朋友,也是真心想为朋友出头。
却不曾想,竟被骗这么多年!
蒋流萤此言一出,周围人瞬间议论纷纷。
京城来来往往就这么些贵女,如今这么一闹,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出明日,章言瑾心机深沉,爱挑是非的名头便会流遍京城。
园子外,游廊下,楚明风双臂环胸靠在红柱上。
忍不住赞赏:“还真是厉害,不仅让蒋二小姐看清章言瑾的为人,更让章言瑾名誉扫地,还扇了章言瑾一巴掌,狠狠出了口恶气。”
“她就是一只兔子,平时看着温顺,被逼急了才会还手。”
韩潇依旧一身黑衣站在楚明风旁边,双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的说。
“兔子。”
楚明风认真咀嚼,颇为赞同。
“确实,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强,不爱惹事,但也不怕事,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韩潇挑眉,目光锋利如箭。
“嘿嘿,我就是单纯欣赏,没其他意思,别误会。”
嘴上虽这么说,但楚明风还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你费尽心思让我求祖母写拜帖点名让她参加寿宴,干嘛不寻机会与她见见?”
“不必,只是想让她有个理由出门放放风而已。”
“啧。”楚明风纳罕。“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有这么细心温柔的一面。”
毫不意外,楚明风又收获一个大大的白眼。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经寿宴这么一闹,章言瑾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现在京城里都流传着关于章言瑾爱慕魏世子不得,竟在寿宴找前世子夫人叶二小姐麻烦的事。
茶楼里,小摊上百姓们津津乐道。
早已忽略叶家与魏国公府和离的事。
果然,要想掩盖一个舆论,就得用一个新的流言来吸引视线。
与章言瑾在宴会上大打出手的事,因为叶老夫人在,宋氏想责问,却又不敢,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左右这个白捡的母亲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她也懒得解释,只要有叶老夫人罩着,大可放心。
如今京城百姓对叶家的关注日渐减少,叶溪隔三差五便会出府一趟。
一方面是想去看看铺子的情况,另外听说京城最近出现采花贼。
她担心纤云独自出门会有危险,便叫了马车陪同。
成衣铺的生意很好,纤云每日早出晚归,虽然累,但脸上一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人在做喜欢的事时,就会发出由心的笑容。
看到纤云寻找到方向,她是真的开心。
“小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坐在绣架前认真比色的纤云疑惑的问。
叶溪道:“觉得我们家纤云长大了,现在可独挡一面,刚才我在下面转了转,客人真的很多,而且不少夫人指名要你做衣裳,所以你现在也算小有成就,就没其他想法?”
“其他想法?”
纤云疑惑,心里忽然一慌。
“奴婢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小姐,不敢有其他想法!”
“可千万别这么想。”
叶溪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拿握在手里来回旋转,青绿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荡漾,霎是好看。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应该活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在我这里,你不是丫鬟,是我的朋友。你的一双巧手,可是很多人想求也求不到的。现在生意稳定,铺子里也忙,我在想不如将契书还给你,你也不用再住在叶家,在京城寻一处小院,独立门户,如何?”
“小姐这是不要奴婢了吗?”
纤云赶忙起身,走到她面前跪下,眼睛瞬红。
“奴婢是做错了什么?小姐竟要赶奴婢走!”
叶溪忙将人扶起。
无奈叹息:“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你千万别慌,再者,恢复自由身不好吗?你又有一技傍身,日后若是遇到一个好人,还能自由谈论婚嫁,岂不一辈子待在叶府要好。”
“可奴婢只想跟着小姐。”
纤云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往下掉。
“奴婢父母在叶府,家也在叶府,若是奴婢单独恢复自由身,奴婢的父母怎么办?小姐,叶家也是我的家,您可不能赶我走啊。”
她倒是忘记这一层。
愧疚一笑,拍了拍纤云纤薄的肩膀。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人格独立,生活独立,是她作为现代人特有的思维。
这里可是古代,普通人能吃饱穿暖已是不易,更何况是背靠尚书府这样的主家。
意识到这一点,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好了,你先忙,我下去转转。”
叶溪无力微笑,收拾心情往楼下走。
正值晌午,铺子里没几个客人,楚伯见她下来,礼貌点头,继续为客人介绍衣裳和款式。
日子过得飞快,深秋已过转眼便入冬。
叶溪站在门口,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慢慢踏出门。
“馄饨——又香又大的馄饨——新鲜出锅的馄饨——”
熟悉的叫卖由远及近。
叶溪望着依旧在街角摆摊的老翁,开心一笑。
“老板,麻烦给我下一碗馄饨。”
刘福虽上年纪,但记忆力极好,况且这位夫人给他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好嘞,夫人请随便坐。”
叶溪也不挑,一屁股坐在最靠里边的小木桌前,撑头望着热气直冒的锅,心头的郁闷竟悄悄散了不少。
周庄梦蝶。
不知是周庄梦见蝴蝶,还是蝴蝶闯进周庄的梦。
她已经渐渐熟悉如今的世界和生活,曾经的叶溪,在此刻真的恍如隔世。
因为现在还记得,所以叶溪还存在,可若有一天连她也忘记,叶溪就真的消失了……
心头涌起一股悲凉。
以前总听人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她又何时才会遗忘自己?
“馄饨来咯。”
刘福将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桌,笑眯眯的说:“您赶紧尝尝,今天的肉新鲜,味道应该非常不错。”
“谢谢。”
叶溪回神,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热汤喂进嘴里。
香油混着淡淡的葱花香在唇齿间流淌,热乎乎的一路流进胃里,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她很爱吃馄饨,所以上班后,父母总会包很多馄饨再邮寄到她所在的城市,每次累得撑不住或者想家时都会煮一碗。
所以馄饨对于她来说,是家的味道。
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眼睛忽然一酸,她放下勺子,双手捂紧脸,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想哭就哭,何必忍着。”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叶溪怔愣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韩潇,眼泪“啪嗒”不争气的从眼角滚落。
真是要命。
怎么什么窘迫的事都能被他碰上。
赶紧用手擦干泪,吸吸鼻子,望向已经坐在旁边的人。
“什么哭不哭,我不过是被风迷了眼睛,我才不想哭。”
韩潇将剑平放在桌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灼灼,仿佛想将她看穿。
“虽不知你在难过什么,但周身的气息骗不了人,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沮丧。”
气息?
这么邪门?
叶溪扯唇一笑,拿起汤匙舀了一颗馄饨喂进嘴里。
“可是铺子里生意出了问题?”韩潇又问。
嗯?
叶溪奇怪望着韩潇。
这……是在关心她吗?
可他们交情不并不深,还没到互相关心的程度吧。
“没有,就是想到一些往事,有些感伤罢了。对了,上次你的协助之恩,我还没来得及还,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义不容辞。”
韩潇倒不意外她会说出这番话,望着眼前热气滚滚的馄饨,沉默。
过了一会才说:“恩情这东西,越是想还,越是还不清。你当时可是答应我要做一笔交易,如今怎么又变成了恩情?”
“额……”
叶溪尴尬一笑。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是病急乱投医。
“其实,我除了能挣一点小钱,确实一无是处,所以就不敢跟您谈交易。当然,若是您缺钱的话,我……我可以贡献一点。”
韩潇挑眉:“看来你的成衣铺生意不错,都有胆量谈钱了。”
叶溪嘿嘿一笑。
“赚得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个收入不是,若是大人需要,我还是可以的。”
韩潇点头,语气平淡道:“只可惜,我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