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陷入慌乱,一下涌进很多人。
耳朵像被人用手捂住,只余下无尽的 嗡鸣,甚至能清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心口泛起细密的疼,如有一根细针在血脉里游走,她不禁皱眉,捂紧胸口,用力呼吸。
“原来亲眼目睹是这种感觉。”
她恍然的说,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哭,是最没用的事!
孟怀潇一直扶着她,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目光落在她被鲜血染透的衣裙上,张了张嘴,又放弃。
“所以,那晚到底有多惨烈?孟侯新怎么能这么狠?他怎么能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胸口窜起一股炙热的怒火,灼的心口发疼。
她不想去恨,更不想陷入仇恨的旋涡所以一直告诉自己,都是意外,是命,无法逃脱。
可是……
这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恨之入骨,恨不得抽他的皮,剥他的筋,挖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孟怀潇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对,赶紧说:“小溪,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孟侯新!”
她直言不讳,毫不隐瞒,眼睛里满是怒火。
“他要造反,想称皇称帝没人阻止,可是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眼前人十分陌生,可以说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失去理智,眼里满是愤怒。
孟怀潇道:“据最新消息,孟侯新已逃回寒州,若想再抓他,怕是很难。”
“他是叛军,朝廷不派兵围剿吗?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方之主!”
“是,寒州肯定要收复。但是北苍已在边境起兵,朝廷一时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同时对付两个地方,寒州是内乱,北苍才是真正的威胁!”
“所以就放过他?”
叶溪被气的脑袋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但眼睛里仇恨的火苗却越烧越旺。
“杀人偿命,他杀了叶家一百多口人,岂能偏安一隅!”
孟怀潇知道无论怎么劝,她都不会轻易放弃,毕竟是灭门仇人。
“好,我帮你。”
“嗯?”
叶溪诧异抬头望着孟怀潇。
“你,你真的要帮我?”
他轻轻一笑,摸了摸她逐渐消瘦的脸颊。
“孟侯新才带着剩下的人逃回寒州,一切还未安定,是最好探查的时机,我打算派一队人潜入寒州,刺探情报,由我亲自带队。”
“你要带上我?”
她突然有点激动,甚至有些期待,虽然很不合时宜。
“嗯。”
孟怀潇点头。
回想起上午那些无理取闹,叶溪瞬间羞愧低头。
他真的很好,无论自己想做什么都会支持,这样的人,她怎么还想过要离开他?!
紧闭的房门被从里拉开,满身是血的楚明风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出来。
叶溪赶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楚明风心有余悸长叹一声,望着满手的血,失而复得一笑。
漆黑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幸好发现的早,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还好,还好。
叶溪大松口气,下意识拍了拍楚明风的肩膀。
“她这是遭遇巨变,将所有的事都积压在心里,一时想不开,只要救回来就好。”
“人一旦起了这样的心思,有一就会有二。”
楚明风声音嘶哑,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叶溪的心也跟着一疼,情不自禁深呼吸。
这场变故确实来的太突然,叶识卿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她怔怔抬头目光越过在床前照顾的丫鬟落在叶识卿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有心疼,更多的是愤怒。
古代女子将名节视为生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生出轻生的想法能理解,可是,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用死来惩罚自己?
她步上台阶,慢慢走进房间,站在床前。
叶识卿已逐渐转醒,失神的盯着她,没有说话,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偶,怔怔盯着已被处理好的手腕,苦涩一笑。
“何必救我?”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痛苦。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救我!”
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往下落。
叶溪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站在床边。
虽然对她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但这具身体是叶寒溪,她的亲妹妹,或许能给她一丝温暖和勇气。
沉默,像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叶识卿终于忍住不瞪着床边人。
语气不善:“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想看我笑话吗?觉得从小到大我都盛你一头,所以现在我遭了难,就来笑话我?!”
叶溪知道叶识卿的情绪已经走入一个死胡同,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发泄出来。
“是啊。”
叶溪故意冷笑,刺激她。
“你不是一向自傲吗?这点苦难就受不住了?”
“你懂什么?”
叶识卿咬着后槽牙说:“你知道我遭受了什么吗?什么叫这点苦难!我失去了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你觉得这是一点小事?”
叶溪垂于袖子里的手情不自禁握紧,但面色依旧平静。
冷漠的说:“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贞洁,从来不是用来评判女子的标准。”
“少说风凉话!”
叶识卿不屑一顾。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那对我不重要,我失去何止是清白,我更失去了……”
目光突然瞥见站在院子里的楚明风,狠狠一痛。
叶溪觉得心早已痛的麻木,却还是嘴硬,故意激叶识卿。
“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你,便不会在意这些,如果真的介意,也不值得你付出真心。况且,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叶识卿眉头一皱,不善的瞪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去报仇,找出罪魁祸首,替叶家报仇!”
报仇?
叶识卿不可思议冷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亲眼看见孟侯新带军队闯进来,他可是叛军之首,要找他报仇,谈何容易!”
“不容易,不代表没可能。与其像你一样傻傻的放弃生命,我倒觉得报仇还有可能。”
人,一旦有了目标就有活下去的动力,即便这个目标永远不会实现。
“疯子!”
叶识卿懒得理她,闭眼睡觉。
叶溪也不强迫,而是转身走出房间,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才敢长长的松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叶溪都借住在楚国公府,方便照顾叶识卿。
叶识卿每次看到她都故意冷起脸,不和她说话,更懒得理,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这样的叶识卿倒是有几分可爱。
楚国公府有亲兵,她住在这里,孟怀潇也放心,安心处理朝中事务。
他是御城司指挥使的身份已经被挑明,又加上这次护驾有功,圣上特赐封他为怀安王,享食邑两千户。大皇子则被封为永安王,享食邑一千户。
虽然都被封王,但从享食邑户数便能区分出圣上的意思,圣上更看重孟怀潇。
朝中一些怪会见风使舵的官员看孟怀潇更得圣上重用,纷纷倒戈,想投其门下,就连楚国公府最近也多了不少拜见的人。
楚明风被他们缠得头疼,每次回府都从侧门走,今日更是换了一身侍从的衣裳才能进门。
叶溪刚从凌香院出来,看见一脸愁容的楚明风,不禁一笑。
楚明风瞅了眼身上来不及换下的侍从衣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叶溪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楚大人换上这身衣服似乎与普通小厮并无什么不同。”
被调侃,楚明风也不恼,而是长长一叹。
“谁说不是呢,我无非就是运气好会投胎,才托生到楚国公府里,有时候我倒是觉得做个小厮没什么不好。”
“哦~?”
叶溪挑眉。
“这话颇有些怨怼,可是遇到什么苦恼的事?”
楚明风一笑,望着逐渐没入天际的晚霞,陷入沉默。
他不说,她自然也不便多问。
“姐姐今日心情不错,已经睡下,你可还要去看?”
这条路只通向身后的凌香院,楚明风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就是去探望叶识卿,而且他几乎每日都会过来,风雨不断。
“还是算了吧。”
楚明风垂头转身。
“还是去吧。”
叶溪劝道:“姐姐现在心灵脆弱,她已经习惯你每日出现,若是突然瞧不见你,会恐慌的。”
楚明风一愣,绷紧的肩膀突然松懈,整个人也泄了气。
“发生何事?”
叶溪很少见到他这样,还是忍不住问。
楚明风并没回答,而是直接越过她继续往凌香院走。
其实叶识卿并没有睡着,她知道小溪担心她,所以每日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为让她安心,所以才假装心情不错,然后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就这样一直躺着,无论躺多久,脑子都清晰无比,毫无睡意。
只闻“吱吖”一声。
紧闭的门被推开。
她赶紧闭眼假装入睡,脚步由远及近,听声音,不像是小溪的脚步声。
心,不禁悬起,心紧张的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