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损从海中出来,最先见到的却并非副岛或者主岛,而是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一眼能望到头的小岛屿。
上面只有零星的薄田,种植着少量的诡界作物,因为没有合适的环境,作物发育的相当不良。
一些外形与修仙界迥异的眷族在其中劳作,数量众多,从他们的蓬头垢面的形象和较为萎靡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尼斯禄以为自己行动隐秘,暗中在外围岛屿训练私军,却不知一切都落在他父亲和哥哥的眼里。”
状态不好的眷族,都是伪装,蒙损上岸后并没让炬农帮忙移动,无名的影响范围,实在太小了,有暴露的风险。
值得一提的是,无名的力量覆盖少女,蒙损的感觉中和进入小穴还有些相似,都是被剥去大量自我认知,只留下“我”这个概念。
“如果我意识不到我是‘我’,是否我会被永远留在小穴,或者零维空间中?”
少女想到这,心中一凛。
每一座诡屋都不简单,即使看上去再怎么人畜无害。
就这样一路前进,蒙损在这些体型大小差距夸张的眷族间穿过,或者堂而皇之的走在隐藏的敌人眼线视野下。
说是田地,比起修仙界那种方方正正的田,诡界要更加粗犷的多,即便是为了便于管理,土地分割出的造型也毫无规律。
比如一个巨大三角,接壤的却是六菱形的格子田。
不过,蒙损知道这是因为作物的特性的不同导致的。
比如说左手边这片算死草田,田地的形状是刀子型的,一边大肚子、一边笔直微弯。
田里铺满了磨成颗粒状的碎骨,厚达数米,一株株幽蓝色侧边有血红色细线勾勒出轮廓的算死草,互相间隔大概十米的样子,挺拔生长着。
它植株高达两米,造型似玉米杆子,但叶片挺拔向天,根根如刀。只不过眼前这些营养不良,叶子耷拉不说,叶尖也有些枯黄。
蒙损没有停留,继续前进。
当她大概走到了记忆中,某个中部偏北的位置,少女来到一片田地前方,看到田地中,一群处在孩童年龄段的眷族,正挥舞着工具,或是利用自己的身体爪牙。
一下一下,辛苦的翻耕着土地。
已是汗流浃背。
陨落的鼻行兽族长,会征召走所有的青壮,打散分入自己的军队,是他遏制弟弟和一些野心家的手段。
所以这些可能最大不超过三百岁的孩子,是尼斯禄唯一能够训练为私军的群体。
需一提的是,诡界因为世界规则不同,没有“寿命”这个概念。
不只是诡异,这点在眷族身上也有体现,
也就是眷族不会出现器官衰老的现象。
但不同眷族有不同的体质成长上限,达到或者接近上限就意味着成年。
而眷族间之所以崇尚血脉论,是因为例如王族血脉的鼻行兽,哪怕不修炼,都要比普通鼻行兽上限更高。
不过话说回来,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死”。
事实上,诡异世界中生存的眷族死亡的概率非常大,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少有眷族能活到成年。
眼前这片,同样是生长的算死草。
这种草平时没什么异常,但一旦出现破口和伤痕,就会快速分泌出乳白色的浆液,并在空气中迅速挥发,散发出刺鼻的腐蚀性极致恶臭,不让天敌破坏收割自己。
收割的时候要遭老罪,如今给它旁边翻地施肥也不轻松。
因为乳汁全株都有。
刨出骨坑,稍不留神就会撅断毛细状的根系,也会让刺鼻烟雾挥发而出。
眷族们被熏得眼泪鼻涕直流,还好破口小,根的位置又离植株稍远,他们身体的强度配合法术足以抵御。
只是这味道实在酸爽。
刨出深坑后,眷族们熟练的从身上的背篓中,抓出一大把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化肥丢入其中。
再把骨粒重新埋上。
诡异世界,包括眼前这个世界都没有日月,但这么多年入乡随俗,鼻行兽也引入了“温室”的概念,在世界中加入了天象的变化。
这里气候适宜,此刻夕阳如熔金倾泻在海岛天际,将碧波染成琥珀色。
海岛上的奇葩建筑物、诡界植物、眷族等等,也在夕阳的照耀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与光线交织在一起,在暖风中摇曳,与远处归来的飞行诡异的剪影交织。
天地间静谧而绚烂,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成诗。
直到暮色渐浓,眷族孩童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个个大喘着粗气。
他们已经适应了修仙界的环境,据说当年入侵修仙界的眷族,首先面对的就是“氧气中毒”这种到处都是的极端环境。
鼻行兽语:
“快走吧,晚上还要去听叔叔‘讲故事’,还有补充体力的食物,据说今天烹煮的是一大只孔乳鲸。”
一个长得像尖脑袋直立行走的青皮猩猩,但只在爪背、小腿,和私密\/处有厚毛的眷族说道。
“哇,孔乳鲸!”
其他眷族小孩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孔乳鲸并不是鲸鱼,而是一种适应了高浓度灵气液的肉体诡异,外形似鳄而有六对滑水的鳍状肢,在海洋中极为灵活,加上可以瞬间潜入深海,因此极难捕捉。
就算偶有孔乳鲸意外撞入渔民的网中,也会被查验渔获的人收走,不可能留下。
如果不是“叔叔”,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吃到这种鲜美的肉食。
小伙伴们收拾好农具,开始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朝岛上的眷族村落走,一路上像他们这样的小孩子还有很多,聚在一起兴奋的交谈着。
到了自家村中,大家陆续散去,装作和其他村子的人一样正常归家。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落后几步的少女。
当然,蒙损一直是悬空的,始终离地有几厘米。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没有留下脚印。
蒙损锁定了其中一个小孩继续追踪。
这个眷族通过听他和伙伴谈话得知,叫“毛科利”,是所有孩子里,唯一一个头朝下倒着走的,也就是拥有部分鼻行兽血统。
和小伙伴一样,这孩子也回到了家,它拍打耳朵让自己短暂浮空,用鼻子揭开覆盖在房屋门口的布帘,重新站好,蹦跳起步进屋,发现父母还未归家。
他父亲同样是杂血鼻行兽,因为这处空间的主人是鼻行兽,身份高人一等,虽受到纯血鼻行兽的厌恶排挤,但也被提拔为岛屿的护卫队队长,每天要巡逻整座岛屿和附近海域,很少归家。
有一次灵气海闹兽灾,他父亲在外驻守了三年才得回家,到家时孩子都两岁了。
而他的母亲也有一份令村民们都羡慕的职业。可以进入纯血鼻行兽的住宅做帮佣,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毛科利的一半鼻行兽血脉,是继承自只有单独鼻子的种族,这类鼻行兽中强大的个体可以用精神控制自己飞行,但他还太弱小,只能用翅膀一样的耳朵配合鼻子行动。
跳到家里的水缸前,用耳朵飞起来,用鼻子解一下腰带上拴着的化肥袋,以及扣子扣住的农具,熟练的放在架子上。
然后像大象喝水一样,用鼻子探进水缸里,猛吸一大口,直到鼻子肿胀了两倍有余,这才收回来,塞入自己的嘴中。
“咕咚、咕咚……”
这个世界里种植的大叶藤黄树,当然不可能只有那一株灵根,水缸里的水里浸泡了很多的树叶,这是鼻行兽才有资格的享受,导致这个水格外的清冽甘甜。
毛科利心满意足的喝了个够。
扯过架子上的一块布擦了擦嘴,放回去后,毛科利开始了今天的另一项必要的工作。
他跳到了一个石臼前方,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许多颗粒饱满的灵稻和灵麦。虽然在眼前这个环境,这些修仙界作物生长得很好,眷族们却没一个爱吃,甚至把他们当做杂草除掉。
毛科利把这些晒干的作物倾倒入石臼中,随后他把身体放到地上,用鼻子卷起一旁的石锤,开始不停的捣碎这些谷物。
他很卖力,期间还要掺杂投入进去一些同样被判定为杂草的灵药。
直到毛科利满头大汗,石臼里的灵药和谷物也变成了带着植物特有清香的浆糊。
毛科利这才放下石锤,吐了口气的同时,闭上眼睛挥舞鼻子念动咒语。
顿时,石臼里的浆糊腾空而起。
他的实力,也只能隔空举起这么重的东西。
此时,站在远处默默旁观的少女眼神却变得有些深邃。
这些挖出来的浆糊,毛科利将它们放进了一个木桶里,看桶边缘残留的厚厚黑色污渍,以及弥漫着一股发馊的恶臭,就知道长期没有清洗,如果这浆糊是某种食料,里面的东西很明显应该不是给人吃的。
或许是喂养给某种牲畜。
果然,毛科利一只耳朵卷曲,拽着木桶的把手,另一只耳朵保持平衡,跳着出了屋子后,来到一旁明显要狭小逼仄许多的小屋。
“猪猡们,吃饭了!”
喊声中,毛科利打开栅栏,跳入一排铭刻有特殊符文的铁制兽栏,来到食槽边,将木桶倾倒,略稀一些的浆糊顿时流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窗户、天窗等等,更远一些的黑暗中,此刻响起了厚重镣铐碰撞所发出的叮当声。
接着五道身影从阴影中爬了出来。
仔细看,这分明是五个浑身赤\/裸,被镣铐锁着的披头散发的人!
其中有男有女,不难看出这些人原本都是修士,而且是修仙界中,修为很高的修士,哪怕打落凡尘,身上也仍有些道气。
但此刻脸上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下了麻木。
锁链有着禁锢法力的作用,他们被当做牲畜豢养起来,眼里看不到任何求生的希望。
“吃吧!田里的杂草除得太干净,我听‘叔叔’说人族有一种名叫‘万灵儿’的灵药,能够让你们长得更好,这是我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做出来的。”
毛科利关心的说道,目光中纯洁无瑕,和人类看着自家的猪仔时的心情一般无二。
因为法力被禁锢,想要维持自身的消耗,修士必须不停进食,而被囚禁的他们一天只能吃上一顿,早已经饥肠辘辘。
和往常一样,他们机械的爬到石槽边,低着头大口抢食,发出吧唧吧唧声。
那些不这样做的修士,早就已经饿死了。
“吃吧、快吃吧,多吃点,快快长……”
毛科利慢慢的退到了栅栏外面,重新将门关上,然后跳到栅栏上,望着五个毫无形象,埋头进食的修士,口中喃喃自语。
虽然修仙界的灵气对眷族无用,但受灵气滋养的修士吃起来却滋味十足,在眼前这处空间里,修士的肉是只有鼻行兽才能够有资格购买享用的美味。
对于毛科利一家而言,当然吃不起这样的肉食,这都是他父亲通过功勋兑换而来的重要财产,是他父亲未来换取血脉提升机会的敲门砖。
毛科利知道这五个人族修士的重要性,因此自己不吃晚饭,也得先把这五人喂饱。
“咕噜噜~~”
这时毛科利的肚子也开始发出强烈的抗议。
他拍打着耳朵飞下栅栏,用鼻子揉了揉肚子,接着支撑起身体跳回居住的屋子,开始为家人煮饭。
蒙损则依然留在小屋子里,少女看着里面的五个人,表情比一开始还要显得平静,甚至若不是看着她攥得死紧的拳头,无人会感受到少女心中的波涛。
这种宁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炬农,瘟疫散播的怎么样了?”
之前有龙尸的黑暗世界的灭世灾难,蒙损已经决定再来一次。
与此同时,岛屿上的某处。
“祭司大人,这次用三十个元婴修士和百斤大叶藤黄果实一同烹煮祭祀,吾神应当会满意的吧。”
一只和陨落鼻行兽族长长相相似的鼻行兽,目光深沉的看着坐在一张像是炕一样的泥床上,模样苍老,身上的毛都从灰黑转变成白色、再由白转变成为花白的晶莹银丝的老鼻行兽。
正常诡界生物是没有寿命限制的,成年以后就会维持当前的阶段,这老鼻行兽出现这种寿命衰败的现象,除了活的的确足够久以外,还可能曾使用过很多透支身体的禁术。
此刻这位诡神格罗尔夫的祭司张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刚要回答。
这时,问话鼻行兽猛的脸色一变:“我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就消失……不好!有外敌入侵!”
下一刻,他消失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