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宿再醒来的时候,营帐之中空空如也。
他‘蹭’地一下从床榻上起来,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此时此刻,沈宿忽的眉头一皱,竟不知自己是在着急什么。
下一秒,营帐被一只手掀开。
沈宿猛的望过去,死死地盯着,那眼中微微泛着一缕光晕。
直到赵子岳手里端住一只木盆进来时,他那眸底的亮色彻底熄灭。
“沈将军,你醒了!”赵子岳激动万分地上前道,“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三日啊!要不说这妙春娘子果真是医术好呢,刚被抬回来的时候都奄奄一息,如今倒是看着没太大碍。”
这三日来,军中的军医拿着妙春娘子留下的药,帮沈宿换药的时候,都惊叹他的恢复速度。
“妙春娘子...”沈宿呢喃间,抿唇问道,“赵将军,她现在在何处?”
“何处?”赵子岳把盆放在床榻边上的一只凳子上,把汗巾放进水中,随口道,“那日回来,她给你诊治完后不久,去了一趟皇上的营帐,不久后便离开了军营。”
走了?沈宿搭在身前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心头一时间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这几日,军中的几位主将轮流照顾你。”赵子岳将手中的汗巾递给沈宿,那张脸上充斥一抹复杂的神色,低低道,“沈将军,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若非沈宿舍身相救,他们这群人一个都回不来。
如今沈宿重伤,全部是因为他的过错。
赵子岳原是想跟皇上以死谢罪的,但皇上念在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的份儿上,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如今皇上削去他的左将军一职,贬为副将,受沈宿管辖。
“无妨,都是军中战友,应该的。”沈宿没答话,只是犹豫片刻,问道,“赵将军可知,妙春娘子寻皇上做什么?”
“皇上的营帐,无人敢于窥探,自是不知的。”赵子岳摇摇头道,“不过听闻,是替皇后娘娘转交一样东西给皇上。”
沈宿微微一怔,随即垂落眼帘。
原来她来军营,是来替皇后娘娘办事。
赵子岳瞧着沈宿这三言两句绕来绕去都是妙春娘子,这会儿倒是想起先前沈宿跟郦妙春碰面时,微妙的气氛,忍不住有些唏嘘。
他就算是个粗老汉,现在也看得出来,这沈将军和那妙春娘子之间,似乎发生过点什么。
二人眼神碰撞时,还给他一种要熟不熟的感觉。
赵子岳还犹然记得,那日郦妙春替沈宿医治完,从营帐里头出来的时候,眼圈发红,那脸色难看的要命,整个人都在颤抖。
明明没受伤,却一副虚弱的要站不住的样子。
他那时还以为郦妙春是刚经历一场大战被吓到了,但想想,这姑娘是个女中豪杰,战场上这么多血眼睛都不眨一下。
倒是沈将军为救她受伤昏迷后,才开始不对劲的。
“咳!”赵子岳忍不住低低咳嗽两声,笑道,“沈将军,我年长你几岁,已有妻儿,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两句。”
“这感情啊,起初是不易被察觉到的,所以但凡你有点感觉,都该去牢牢抓住。”
“要不然,真等你察觉到了,怕是也抓不住了。”
沈宿怔了怔,看向赵子岳。
赵子岳抬手拍拍沈宿的肩膀,悠悠道,“好生修养吧,人走都走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快点收拢五国,这样一来,咱们也好早日回京。”
“只有回京,才能见想见的人。”
沈宿没答话,只是低头不语。
赵子岳见状,不由得叹口气,然后出去给沈宿取熬好的药去了。
沈宿却是在那坐了许久,一直保持原来的动作,也不知在低头想些什么。
“...”
墨寒诏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云暮璟每日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日子就这么一天接着一天地过着。
两个多月的时间又是一晃而过,天气愈发开始转凉,外头飘起皑皑白雪,那雪层已积的极厚了。
长乐宫中,已点上炭火。
云暮璟的身子越发重了,这几日总是乏力,更多的朝事都是和顺长公主在帮忙盯着。
彼时,云暮璟正躺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封信件,那清绝的面容上泛着一缕歉意。
她那水汪汪的眸子望向不远处正在批折子的和顺长公主道,“辛苦皇长姐了。”
“辛苦什么?”和顺长公主端坐在桌案前,一边用手中的笔尖在奏折上写字,一边挑眉道,“本宫还得谢谢你呢。”
从前,她虽贵为长公主,但学的都是闺阁礼仪。
身为女子,她没资格跟男儿一样,理朝学政,做除针织女红以外的活。
如今跟着云暮璟,和顺长公主才发现,女子也可以巾帼不让须眉,未必要附庸男子。
云暮璟失笑。
和顺长公主听见她的笑声,抬起眼帘,眉眼弯弯地问道,“皇上此番寄来的信,信中说了什么?”
“报平安的。”云暮璟道,“两个多月前,东梁活捉洛沉风,洛国的收复对东梁来说,自是没有任何威胁。”
“半月后,东梁收复洛城,改道前往月国。”
“月国见东梁已收复三国,自知毫无抵抗之力,主动投降,眼下,东梁军队已攻进苗疆边界了。”
一切的进展,都很顺利。
东梁兵马势如破竹,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逼的那苗疆公主献身,想办法替墨寒诏解咒。
想到这里,云暮璟盯着手中的信件,忍不住眉头紧紧皱起。
这信中,墨寒诏虽然报喜不报忧,可他咒术未解,又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咒术反噬。
大概这身子...也快到强弩之末。
和顺长公主见云暮璟神情不对,将笔重新放回笔架上,悠悠道,“那边关之事,咱们有心也是无力。”
“如今咱们能帮皇上的,唯有替皇上守好东梁朝堂,其余的,便是相信皇上。”
“璟儿,你如此聪明,这些道理,该是懂的。”
云暮璟笑笑道,“皇长姐说的是,只是,臣妾并非不信皇上,而是担忧的其他之事。”
五国中的任何一国,都对东梁无法产生威胁,她倒是不担心墨寒诏会败给五国。
云暮璟关心的,无非是墨寒诏的身子,以及...大金。
算算时间,大金该是早就收到墨寒诏收拢五国的消息,可却至今没有任何动作。
这可不像是大金的作风。
云暮璟先前已经派遣慕容枫前去调查,尝试摸一下大金的动向。
和顺长公主刚想询问云暮璟担心什么以后,忽然间,一道人影匆匆迈入长乐宫中。
“璟妹妹。”
云暮璟眼看慕容枫的神情有些难看,茫然问道,“兄长,发生何事了?”
“先前半点消息都没有传来。”慕容枫抿抿唇角道,“大金三万兵力已入东梁境内,绕过东梁城池,正往京城的方向过来。”
“三万兵力?!”
此言一出,和顺长公主‘蹭’地一下从桌前起身,瞪眼看着慕容枫,“慕容太子,你确定吗?”
“这么大批量的军队人马,如何可能穿过东梁这么多城池,而无一人上报察觉?”
东梁每座城池内,都有官员坐镇,难不成眼睛一个个都是瞎的?
“这种事,本太子自是不会拿来开玩笑。”慕容枫道,“据说大金在得知宣景帝亲自领兵攻打五国后,便开始有所动作。”
他们也自知大金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没想到,大金这暗中布置的一切,并非是阻止墨寒诏收拢五国,壮大东梁。
而是想趁着墨寒诏不在东梁的机会,先占领东梁京城,从内部攻破!
“没什么不可能的。”云暮璟将手中的信件捏成一团纸,那素来柔和的眼中,此时却是凶光暗放。
“如果东梁朝中,有重臣,甚至不止一位,帮着欺上瞒下,掩人耳目,压下所有消息。”云暮璟沉沉道,“替大金军队掩护,让大金军队分批潜入东梁,未必不能完成这些。”
看来,千防万防,东梁之中还是出了大金的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