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燕国王宫。
伴随着燕王姬和挨揍的惨叫,风清扬顾维君两名多年未见的好友,迎来重逢。
风清扬并未言语,将怀里的两坛酒扔给顾维君一坛,开始狂饮。
顾维君很有默契的也没有说话,接过酒坛,豪饮而下。
“啪!”
两个酒坛被摔碎在地,象征着两坛酒已经饮尽。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风清扬怒其不争的说道。
“当然是比不得你这新晋剑圣!”顾维君自嘲笑道。
“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
风清扬上前,拍着老友的肩膀。
“怎么放?那个女孩就死在我眼前!我做错什么了!我杀了李泽有错吗!”
顾维君激动的甩开风清扬,在老友面前,他肆意的表达自己压抑了十年的愤怒委屈。
杀死黑玫瑰就能破心魔?心魔哪里是这样好破!
不过只是渡过天人一衰而已!
“你没错。”
“那为什么师兄把我逐出师门!为什么师叔师伯要杀了我!为什么!”
……
我叫顾维君,是道家掌门李宗的亲传。
师父只有两位亲传弟子,我与张玄封。
师父有名糟糠之妻,已经过世。
二人有一子,是李泽师兄。
师傅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是最大限度的满足,这就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性格。
我是孤儿,父母早亡,师父待我如亲子。
我也争气,二十四岁突破天人境,二十五岁《无极功》大成,三十一岁《天雷道法》大成。
师父说,我的天赋比圣人师兄还要高。
师父的天赋一般,虽然在他的时代也是天纵奇才。
但一千多岁都未曾突破天人第五衰的他,在我看来确实一般。
不过这不妨碍师父在我心里如同父亲的地位。
李泽师兄天赋更一般,五百多岁才刚刚突破天人。
但由于师父和师兄都宠着他,他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看不惯他的性格。
我的脾气就像我的名字一样,维君,维护君子之风。
身为道家子弟,我的性格却更像儒修。
我身上没有道家的超然物外,有的只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师父生前经常开玩笑说我应该去浩然宫修行。
张师兄也打趣我可以转拜儒家门下,日后定然会是一名不弱于孟子的儒圣。
我只是一笑了之。
孟子不过是儒家第二圣罢了。
我的目标可是要超越道家第二圣庄子,超越道祖李尊,成为道家第一圣人!
二十六岁那年,师父去世,张师兄接过道家掌门的位置。
而李泽师兄因此变得更加顽劣。
我不喜与他打交道,所以并不了解他以往的所作所为。
师父离世对我打击很大,我准备下山游历。
恰巧遇见也在游历的风清扬。
我知道他,号称未来的剑圣,天下第一风轩的儿子。
世人常常将他与我放在一起讨论,师兄也说他是我未来最大的对手。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脾气如此相投。
我与他结为好友。
他不愧是风清扬,与未来的道家第一圣人大战数次都不分胜负,当真厉害!
我们一同游历了八年。
八年时间,我们一同游历赤乌大陆,看遍大好河山。
八年时间,我们一同行侠仗义,斩尽眼前不平事。
八年时间,我们在天下杀出“风剑道君”的赫赫威名。
直到我三十四岁那年,天人九品的境界有所松动,需要回太清宫在天雷池突破,这才分别。
回到阔别已久的丹阳城(楚国都城),我没有立即返回太清宫,而是在城里四处游历。
我逛着之前未曾来过的小巷,尽管这八年时间已经经历很多,但踏回故土,仍旧感慨万千。
我来到一处小河旁的豆腐店,准备来上一碗豆腐脑。
丹阳城的豆腐脑,号称七国第一绝!
但这家豆腐店却紧闭屋门,我听见房间里有女子在哭泣,还有一名男人在笑。
我猛地踹开房门,却发现男人是李泽。
他心满意足的穿好衣服,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
“是顾师弟啊!回来了?走!师兄带你喝一顿!”
李泽发现是我,惊喜的与我寒暄起来。
但我只注意到他身后的床上,那名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女子。
都是成年人,何况经历了八年的游历,我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还是不相信李泽师兄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以为他只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而已,从未想过他会行欺男霸女之事。
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颤抖的问出来:“你怎么她了?”
李泽毫不在意笑着,提了提裤子,炫耀的说:“睡了啊!你别说,还真嫩!”
我阴沉着脸。
“是青楼的女人陪不了你吗!”
在我记忆里,对李泽最坏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他那年打废了一名青楼女子的时候。
那时候师傅还在,花大代价把那女子治好,又给了一大笔钱给她赎身,帮李泽收拾了烂摊子。
“青楼的女的,玩腻了,哪有处子香啊!师弟你要不要试试?”
李泽好像昏了头,没有发现我的怒火。
“呃……你想死啊!”
我一拳把李泽打飞出去,他愤怒的捂着肚子,嘴边是流出的血。
“我看是你想死!”
这八年来,我不知亲手杀了多少恶人!
以我天人九品巅峰的修为,抹杀不过天人一品的李泽,易如反掌!
暴怒的我瞬移到他面前,下一拳就要结束他的性命!
但圣人师兄好像早就预料到李泽会有杀身之祸,在他身上留下来保命符咒,挡下我一击的同时,把他传送回太清宫。
“你,你能帮我把阿婆找回来吗?她被他扔在河里了。”
女子扶着门,裹着被子,弱弱的啜泣。
她以为我是好人。
她说,阿婆为了拦李泽,被他打死扔进了小河里。
我忍着愤怒,在此处一里外的河底找到了那名,被活生生打死的老太。
老太的四肢被李泽残忍的撕下来,脑袋被打成烂泥,连全尸都没剩下。
女子哭着给我磕头,一直说恩公谢谢。
我不敢当。
因为毁了她的凶手是我的师兄,是对我有养育之恩师父的亲子。
我把身上仅剩的五两银子给她,和她说我会替她讨一个说法。
我回到太清宫,师兄好像预料到这点,在门口将我拦下。
“维君回来了啊!八年不见,这修为可都快赶上为兄了!”
师兄笑着与我打招呼。
“让开!”
“诶!与为兄生疏了不是?走!陪我喝顿酒去!”
师兄一把揽过我的肩膀。
“你都知道吗?”
“知道什么?”
“李泽干的事!”
“知道也不知道吧。”
“你知道他今天干什么了吗!他奸淫了一名清白女子!还把女子的奶奶打死分尸!”
我推开师兄,愤怒质问。
师兄收起笑脸。
“知道。然后呢?按楚国律法杀了他?”
“他该死!”
“他是师父唯一的孩子!你忘记师父临终前怎么说的吗!”
师兄反过来对我怒斥。
师父临终前……
师父临终前拉着我和师兄的手,那时李泽还在青楼潇洒。
师父说,玄封,维君啊,师父有你们两个徒弟,死而无憾咯!就是李泽这孩子啊,太顽劣!你们啊,好好照顾帮衬他!若是,若是……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师父就驾鹤西去了。
是啊,难道我真的要亲手杀了师父唯一的孩子吗?
但不杀他,那女子的清白怎么算!死去的老太又怎么算!
谁来负这个责任!
“我已经把他禁足了,不突破天人五衰不把他放出来。”
师兄拍着我的肩膀。
“那名女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尽量满足。”
师兄轻车熟路毫无愧疚的说,好像他已经干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你不是第一次给他擦屁股了吧!”
我甩开师兄放在我肩上的手,只觉得恶心。
“你道心乱了,先回去静静吧。”
师兄把我关了七天禁闭。
七天后,我去豆腐店看望那名女子。
“恩公您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女子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您坐,我去给您做碗豆腐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您的。”
我正想说什么,女子就回到店里忙活起来。
不久后,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脑就做好了端在我面前。
“恩公您尝尝。”
女子坐在我面前,眼中带着期许。
我舀出一勺,放进嘴里。
“很好吃。”
我强硬挤出一抹笑容。
豆腐脑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但我真的笑不出来。
“您走后,来了位道家的大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说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女子流出两行泪。
“我说我想要那个人死,那位大人说不行,说就算报官官府也不会同意。我把他给的银子全扔进河里,把他赶走了。”
女子一手指着小河。
“恩公给我的五两银子,我花了一两把奶奶安葬了,还剩下四两。”
女子拿出四两碎银递给我。
“我知道,我是小人物,我得罪不起那些大人,可,可为什么他们要逼着我去死呢?”
女子泪流满面。
“奶奶一个人把我带大,她最想看到的就是我嫁一个好人家,可她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女子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
我内心十分煎熬,一边是师父的养育之恩,一边是自己的底线。
“恩公才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恩公,我连奶奶都找不回来。”
女子抬起头,擦着眼泪,挤出一抹笑。
“恩公能把这碗豆腐脑吃完吗?”
我并未多想,在泪中带笑的她面前,将豆腐脑一口口吃完,吃了个精光。
“这碗豆腐脑收恩公一两银子,是有些贵了。”
我以为她找我要钱,就又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连同桌子上四两放在她面前。
“恩公的钱已经付过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已经花去的为奶奶置办葬礼的那一两。
“我不要恩公的钱,您走吧。”
女子开始赶客。
我自是没有颜面在这里待着,六神无主的离开。
但走出百丈,我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女子面露死志是想要求死!
我连忙瞬移回去,打开豆腐店的屋门。
女子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旁是她没有吃完的老鼠药和砒霜。
我急忙上前,将真气渡给她,找到丹阳最好的医师为她续命。
好在发现的及时,把她救了回来。
她很平静,淡淡看着我,说想吃豆腐脑。
我说我下去买。
我以为把她救回来她就不会再寻死了。
我买了四碗,各种味道,但当我回来的时候,女子心口已经插着一把匕首。
她吐着血,笑着说恩公,让我去死吧。
四碗豆腐脑摔在地上,我仍旧想要救下她。
但她拉着我的衣袖,双目之中,是哀求,是绝望,是痛苦,是……解脱。
我救得了她一次,两次,三次,但救不了她一世。
要救的,是这个无可救药的天下。
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断气。
我找到她奶奶的坟墓,将二人葬在一起。
我回到太清宫,来到李泽的所在之地,就要进去杀他!
师兄出现拦我,师叔师伯也出现拦我。
他们拦得住我,但拦不住手持无极剑的我!
我是要成为道家第一圣人的天才!
我三十一岁《无极功》与《天雷道法》大成,只有庄子比我强上一分!
我是三十四岁就天人九品巅峰的道士,庄子也不如我!
我拿着无极剑,就算师兄也不敢直面我的攻势!
我不顾后果,不顾本源损伤,只是全力催动无极剑,使用其中的天雷之力。
那天,师叔师伯全部重伤,师兄也伤痕累累。
太清宫被我毁去大半,数千名弟子被误伤。
好在,我杀了李泽。
在他一声声求饶,一声声提着师父的情况下,杀了他!
杀他之后,我扔下无极剑,力竭昏迷。
几天后我醒来,发现自己被钉在天雷池上。
师叔师伯说要杀了我,师兄说把我逐出道家。
最终,师兄赢了,他毕竟是圣人,师叔伯不敢忤逆他。
我被逐出道家,被逐出师门。
那一日,刚好是我三十五岁生日。
那一日,我九品巅峰的修为退回初期。
那一日,我要成为道家第一圣人的道心产生心魔。
我做错了什么!
李泽的罪本就该死!
可为什么师兄不向着我!师叔伯们想杀了我!
我堂堂顾维君,未来的道家第一圣人,最后竟然被逐出道家!
风清扬知晓此事,前来找我,把我带到风家。
我见到天下第一的风轩,但他解不开我的心魔。
无奈之下,风清扬把我带到燕国。
这是我新的居所。
燕王见我天人九品的修为,给了我王宫四大供奉的职位。
说是四大供奉,其实也就是两大。
只有杨炎杨淼两兄弟名副其实,我与风清清不过是个挂名。
当然,我或许要比风清清更名副其实一些。
我常年在宫中,并不外出,不再与世人接触,只有到用我的地方,我才会出手。
我在燕国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曾经与我战平的风清扬,已经突破圣人境界。
而我,十年时间,说是固步自封也好,画地为牢也罢,只是刚刚渡过天人第一衰。
可这本应是我十年前就要达到的境界!
十年前,天下都知道,风剑道君。
这是世人对我和风清扬的称呼。
可十年后,谁又还记得我顾维君?
谁还记得那名豆腐店的女子和她奶奶?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与风清扬都没有动用修为,在这一晚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还是喝不过我,已经躺在地上。
哈哈!都圣人了还是这么废物!
我喝完手里最后的一坛酒,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星空。
醉酒后的我,想师父了。
自那一日后,我再未梦到过师父,他是在怪我才不来见我吗?
“师父,我真的……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