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予状态放松到极点,然而他出现的那一刻,房间的紧张氛围陡然加剧。
在此之前,棠许不是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可是不该是今天,不该是现在。
她尚且未处理好自己复杂难辨的心绪,就已经察觉到江暮沉身上散发出的极致寒凉的萧肃杀气——
他是真的恨燕时予恨到极点。
不待棠许反应过来,江暮沉已经猛地推开她,扭头就大步走向了燕时予。
燕时予身体姿态依旧放松,目光却在江暮沉逐步走近之时一点点暗沉凝聚起来。
仿佛这一刻,他也早已等待已久。
然而,就在江暮沉要走到燕时予面前时,燕时予忽然一个转身,走向了门外。
江暮沉似乎顿了顿,又回头看了棠许一眼,随后便跟着走了出去。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巨大的动静让棠许微微心惊,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睛。
虽然她是这中间的当事人,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形,她越是参与其中,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
她只能不听不看不管不做,稳住自己的心神之后,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虽然这样的三人碰面是意料之外的情形,但是这样一来,或许也能推进一些事情的发展……
棠许就这么思索着,竭力不去回想刚刚江暮沉提起的那些事,却依旧不可避免,陷入纷乱的思绪之中。
直到房门口再度响起声音,棠许蓦地回过神来,抬眸看向玄关处。
随后,燕时予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发生了这样的事,棠许本该第一时间迎上去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抱歉不该将他扯进这样的漩涡之中……
可是她一时竟动不了,只能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直到燕时予走近,在她身边坐下。
棠许这才看见他唇角处竟有一处不太明显的伤口,一垂眸,发现他手背上竟然也有一些破皮——
棠许忍不住伸出手来,将要抚上他的伤口时,又不由得微微顿住,手指悬停在他的伤口上,担忧地凝眉看着他。
燕时予迎着他的视线,只勾了勾唇,说:“他被揍得可比这严重多了。”
这话从燕时予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不搭了。
棠许忍不住有些想笑,却又实在是笑不出来,跟他对视片刻之后,起身去拿了药箱,打开取出消毒药品,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这样的时刻,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棠许低头轻柔和仔细地给他的伤口消毒,而燕时予只是垂眸看着她的发心,目光深邃又复杂。
如果说,棠许是因为自己内心的纷乱而沉默,那他又是为什么?
等到处理完他手上的伤口,又象征性地贴上一枚创可贴,棠许才缓缓抬眸看他。
而燕时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恰恰被棠许捕捉到。
她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开口却微微笑了起来,“你有什么事想要问我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燕时予反问。
棠许轻笑一声,道:“因为我知道好奇是什么滋味,那种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的心情,我太清楚了。”
这话的指向性太过明显,燕时予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棠许又再度开口:“但是呢,我的事要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所以,说给你听听,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边低头整理着药箱,一边继续道:“简单来说呢,就是……其实我跟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根本不是我爸爸的女儿。”
“但是我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知道,爸爸跟妈妈离婚之后没过多久,他就认识了阿姨,再后来,他们就结了婚。所以我固执地认为,爸爸和妈妈之所以会分开,就是爸爸的原因。所以那个时候,我很讨厌爸爸,也很讨厌阿姨——”
讨厌到连自己的姓都改掉,不肯再姓宋;
秦蕴进门后,她也一直跟秦蕴唱反调,作天作地,胡作非为,从没有半分尊重。
甚至傻到放弃自己的学业、爱好,甘愿牺牲自己的未来,险些沦落为一名小太妹,只为了故意气宋雨廷和秦蕴。
回想起当初,她真的做了很多很错、很傻的事。
所以宋语乔和宋洛白才会那么讨厌她。
因为她作为姐姐,不仅跟一双弟妹完全没有感情,反而长期以挑衅的态度面对他们的亲生母亲——
这样的姐姐,谁会愿意承认?
其实那个时候,棠许偶尔也会迷茫,不知道这样折腾下去,未来到底会怎样。
可是年少气盛的心里,那口气始终是咽不下去,只想寻求一个发泄口——
不计成本。
直到日子混过了头,被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给绑架了。
宋雨廷毫不犹豫地用一笔巨款赎回了她。
回来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棠许意外听到了宋雨廷和秦蕴的对话,知道了那个秘密。
她只是他前妻的女儿,却不是他的女儿。
他一直都知道。
秦蕴也一直都知道。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
他们收留了她,抚养了她,包容了她,甚至拿出那么多钱从绑匪手里赎回了她。
这是一笔棠许不会算,也算不清的债。
从那天开始,她才终于一夜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