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袭来，恍惚间，许沁似乎看到了付闻樱的影子。
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身处何种境地，比起情绪的宣泄，永远更注重颜面和气质，暗流涌动在平静之下，比发怒还要恐怖的女人。
这神似的一幕勾起了许沁内心深处刻骨的恐惧，吓得酒意都清醒了几分，不由后退了小半步。
但凌云致在大概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她鞋尖定住，裙摆轻晃，“其实你是嫉妒吧？”
许沁觉得荒谬，“我嫉妒你什么？”
“越是炫耀什么，越是缺乏什么，越是想要什么。”凌云致边说着，边盯紧她的脸。
“因为你潜意识里很享受孟宴臣的爱，即使和宋焰在一起，也想一直享受下去。但是他突然之间就不给你当舔狗了，而你又在宋焰那里过得不好，所以在看到他竟然过得很幸福、并且把从前给你的待遇全给了别人后，你不甘心，破防了。”
这段话用词难听，更是内涵她对孟宴臣摇摆贪婪，许沁下颌微微紧绷，手指抠向洗手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凌云致笑了，“那你刚才在干什么？你被两个男人争抢，不去跟孟宴臣炫耀宋焰更好，却跑我面前找什么存在感，秀什么初恋神气？我们认识吗？有仇吗？你是出于好心提醒我孟宴臣的欺瞒吗？”
她轻轻地叹，“许沁，你优越感都快溢出来了。”
许沁不吭声，眼神闪躲。
凌云致将她快速上下一扫，“刚刚看你提起和孟宴臣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挺开心的，被孟宴臣爱着，很幸福吧？”
而后小脸一挑，朝镜子那侧示意，“不妨再看看现在，你被宋焰爱着，又是什么模样。”
这一整个晚上许沁都颓丧得不行，唯独在提到孟宴臣的那个时刻，神情毫不掩饰的开心。
许沁大概也意识到了，所以沉默以对，嘴巴闭紧如蚌壳，一动不动。
凌云致见状，盯了她足足半分钟，然后大步上前拽扯了一把。许沁大惊失色，慌乱之下趔趄几步，扶着洗手台，被迫看向镜中。
一看，就怔住了。
镜子里映出两个女孩子，一个光鲜亮丽，一个朴素黯淡。
不止是衣着打扮，精气神也天差地别。
凌云致气色饱满，神采奕奕；而她脸虽也是好看的，但却一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样子，眼窝凹陷，眼下乌青，看不出一丝的开心。
一目了然。
任谁来选都不会指着她说，是这个灰扑扑的女孩子看起来更幸福。
在壁垒分明的对比面前，许沁忘记了挣扎，眼中渐渐盈起泪光。
凌云致看在眼里，毫无怜悯，“孟宴臣条件优越，你舍不得没什么。你想被两个男人同时爱着，同时爱两个、要两个，也没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许沁被这番言论惊到了，“我爱的是宋焰——”
“但是宋焰在经济方面无能，”凌云致冷声打断她。
“你过惯了富庶和特权带来的便利，也享受惯了孟宴臣那财权堆砌，金碧辉煌的爱，和他在一起，生活轻松简单。但为了宋焰，你抛弃了一切，却一步一泥泞，一身狼狈。”
翟淼最终被拘留，就是最残酷最赤裸的证据。
她应该意识到了，这之间差距如天堑。
凌云致幽幽瞄一眼，“——怀念孟宴臣的好是人之常情，别不好意思。”
许沁的回应是沉默，嘴巴鼻尖如蚌壳。
低头看看，她的手，原本通红的颜色已经褪去，但又抠住洗手台，因用力而绷紧泛白。
心思很好猜。
“就到这儿吧。”凌云致松开手，冲镜子里的人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孟宴臣，也会让他转述给宋焰，包括你我的对话，一五一十。如果你想解释什么的话，留着说给这两个人听吧。”
此话一出，许沁仿佛听到了丧钟，脸上醉色血色尽失，变得惨白。
她会死的。
一念之间，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被孟宴臣和宋焰知道了，会死。
孟宴臣自不用说，而宋焰那样的脾气——
蓦地，许沁一惊，脊柱似有一股寒气争先恐后地爬了上来，连忙看向身边人。
仔细想想这些对话，凌云致似乎没怎么争辩过孟宴臣更爱谁，反而一直在说她，说她失去了孟宴臣，跟宋焰过得狼狈。
字里行间大谈她后悔现在的生活，想要回头，甚至为了孟宴臣争风吃醋，到了最后，更是说她两个都爱、都想要，而且还是为了钱。
这更加践踏了宋焰的自尊。
许沁嘴巴疯狂抿动，却又不知如何挽回。
没用了，节奏早不在她手里，从自爆之后，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宋焰听完只会认为，她的沉默、她的表现亦是对这种说法的变相认可。
许沁顿时泪如泉涌，身体自上而下地开始颤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那样说，为了报复她的挑拨，所以反过来挑拨她。
凌云致没回答，只微微笑着，在她无措祈求的视线里后退两步，“祝你好运，再见。”
说罢转身走了。
平心而论，她根本不想跟许沁在这里扯什么头花。
既然是孟宴臣的感情烂摊子，那么理应由他解决，她也打算留给他解决。但在那之前，她也得收一收被人骑脸输出的利息。
许沁的贪心和宋焰的自卑，都很好利用，看狗咬狗，才带劲。
凌云致走出了卫生间，走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只在拐角处那盆快有人高的绿植的叶子轻轻地来回晃动。
她没注意，将高跟鞋踩得飞快，却在经过时，忽然有一滴泪猝不及防砸了下来，她骤然止住脚步，短促喘了一口。但停留只有一瞬，很快，她抬手抹掉脸上泪痕，迈过地上那点微不可察的水渍，离开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后，叶子猛烈摇颤，发出簌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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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闹哄哄的，几个男人围在一起喝酒聊天玩牌，而女生则都不在。
过不到半分钟，詹小娆急步推门而入，到沙发前拉了一把肖亦骁，“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问你。”
她表情严肃，肖亦骁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放下牌，跟着她来到角落里。然而站定后，詹小娆却欲言又止，眉头紧锁着，一副深沉为难做派。
肖亦骁没耐心，“干嘛呀？别别扭扭的，一点都不像你。”
詹小娆咬了咬牙，“……肖亦骁，孟宴臣跟沁沁以前谈过恋爱啊？”
“我靠——”肖亦骁一听立刻精神了，回望一眼，低头悄声跟她咬耳朵：“你这个一根筋终于看出来了？”
但感慨完，却又觉得哪里不对。詹小娆认识孟宴臣的时候，孟宴臣已经移情别恋了，眼神和偏爱再没给过许沁，怎么看出来的？
他挠了挠脸，很干脆地问她从哪知道的。
詹小娆支支吾吾，说：“刚刚在洗手间……”
她吃多了水果喝多了酒，想上个厕所，结果刚要进门，就听到许沁跟凌云致自爆，说自己是孟宴臣初恋。
晴天霹雳似的，当场就把她劈的收回了脚，立刻贴在墙边。
“还好今天穿了运动鞋，没有声音，她俩谁也没有发现……”
肖亦骁的注意力全在那句初恋上，心道怕是完了。
“后来呢？”
“后来——”
詹小娆正在组织语言，而肖亦骁已等不住，一把将她扯过，急豁豁带去沙发那边，“宴臣——”
三人一齐抬头。
“怎么了？”江明喻随便看了一眼，见肖亦骁面色奇差无比，忍不住损道：“发生什么事了，表情这么难看？你女朋友跑了？”
说完又继续低头看牌。
肖亦骁本就着急，这下又气又急，乱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詹小娆往前一送，“你来说！”
“都知道啊？……哦。”詹小娆把刚刚在洗手间外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讲了。
每说一句，孟宴臣的脸就白上一分，在听到那句转述的“他的初恋是我”时，眼底已写满绝望。
他再也听不下去，起身就走，出去时腿撞到茶几发出好大一声响，牌全散了。
肖亦骁拔腿就追，江明喻与纪景深对视一眼，后者也去追了，他则继续问詹小娆，“两人打起来了吗？”
“啊？”
江明喻微松一口气，看这反应应该是没有。接着他又问詹小娆有没有看到人出来。
詹小娆摇头，“我听到她要出来就赶紧跑了，还在杂物间里躲了一阵，不过听脚步声好像是往楼梯间走了。”
闻言江明喻眉心一拧，朝单人沙发看去，三个女生的包都堆在那，手机也全在茶几上。
什么都没带，能去哪？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吵嚷声。
孟宴臣在包间外撞上了回来的许沁，而她身后无人。
“许沁！”孟宴臣眼底压着风暴，大步流星过去，将人一把扯过，“你发的什么疯？在我女朋友面前提什么过去什么初恋？！”
许沁踉跄着，人还没站稳就愣住了。
既是因为头一回见孟宴臣这么生气，也是惊讶于他这么快就知道。
很快，肖亦骁和纪景深也围了上来，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沁儿——”肖亦骁叹着气，连他也说不下去了。
许沁回过神，没有丝毫悔意，也不说话。
见她如此，孟宴臣分寸理智克制全都粉碎，手掌逐渐控制不住力道。
被箍得发痛，许沁立刻挣扎起来，“放开我！”
但任她如何捶打，孟宴臣都纹丝不动，“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放开我！”
“宋焰不够你爱的吗？来沾我干什么？那十几年你不是一直不想再提吗？”
许沁拼命挣扎，却始终没挣脱开，后来索性不管了。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别的，她眼泪又流下来，却反问：“孟宴臣，还记得那天在翟家门口吗？”
孟宴臣眸光闪动，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许沁笑了一声，仰看着他，神色有恨意也有痛快，“你瞒着她，你的朋友也瞒着她，只有我告诉她真相。她不该谢谢我吗？”
那天，孟宴臣就是这样怼她的——爸妈瞒着你，宋焰全家也瞒着你，只有我告诉你真相。你不该谢谢我吗？
而今，她将这句如数奉还。
“是你骗她，孟宴臣，是你先骗了她！做了、不让人说？”
孟宴臣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许沁趁机挣开他，站稳后再抬头，眼底浮现出怨愤，“我要告诉妈妈，孟宴臣，你别想独善其身！”
“吵什么吵！”江明喻不知何时赶到。
他这声是冲着许沁，狠狠瞪了一眼，下一句才看向孟宴臣，“找人要紧，你跟她吵什么，有用吗？詹小娆说人往楼梯间去了，但不知上楼还是下楼。”
听到凌云致的消息，孟宴臣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他深深呼吸一口，抬手推了推眼镜，“许沁，你要是告诉妈妈，我就去举报宋焰。”
许沁呼吸一滞，而孟宴臣已经快步走远。
纪景深紧随其后，詹小娆扫一眼许沁，也追上去了。
肖亦骁本也想加入，江明喻却拉住他，下巴一瞥某人，“你留在这里，看着她。”
过会儿他要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