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中,伊恩将快要滑下肩膀的宽大制服外套拉上肩膀,面色无常。
他坐在一个矮小的军事应急帐篷中,从撩起的天窗中,可以看到血红的余晖,映照在他的脸上。
“我用龙子的死,得到了我想达到的目的,可是,我好像又失去了一切。”
视频的对面,晨曦正在升起,半拉开透气的窗帘外,是光明来临之前最后的昏暗。
宿枕青与伊恩·希尔静静坐着,沉默地注视着对面,小窗中变幻的天空。
“伊恩,龙女,为什么会选择帮你?”
压在胸腔的愤恨使得宿枕青打破了这片寂静,他的声音尖锐,带着质问。
宿枕青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也明白自己带着迁怒。
脑死亡的龙子的身体,在圣罗兰的手中,逃不过如同每一个渐冻生命维护舱中的孩子们,被充分的解剖、研究和利用。
甚至,此时此刻,宿枕青都不知道,他是否有资格,有立场,站在龙子和各个孩子的立场上,去谴责,去怨恨。
当伊里克斯·弗兰克林将问题摆在自己的面前时,他也开始如伊里克斯一样,开始思考得失,思考人类种族的延续,思考他是否应该加入进去。
没有任何一个生命,能够平静的面对自身种族的灭亡。
“我不知道,或许是龙女愿意,或许龙子也愿意。”伊恩轻笑。
“你的天就要亮了,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她的意思。”
视频结束,伊恩·希尔静静坐着未动。
泽兰的问题,曾经也有虫问过自己。
“伊恩·希尔,你为什么选择帮助亚撒他们。”
一名高级雄虫向伊恩·希尔询问,作为一名A级雄虫阁下,他该享受着最高等级的待遇,每一批送来的候选守护者,也将由他最先挑选,可伊恩选择的,是都由阁下挑选完毕之后,剩下的落选者,照单全收。
“伊恩阁下!”
帐篷的门帘被直接掀起,军雌直接闯进了他的帐篷之中。
“前线战场上,又送来一批精神紊乱的伤虫!”
“走!”
伊恩·希尔迅速将身上的宽大制服包裹绑好,提着药剂箱就跟上。
帐篷之外满目疮痍,这里是搭建在废墟之上的临时基地,不断有伤虫送到这里,距离这里不远处,就是一线对抗异兽潮汐的正面战场。
超合金属搭建的精神疏导室墙壁,四面墙上都是坑坑洼洼,被压制不能继续发疯的军雌,从他的口中不断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和示威的喉鸣。
在临时基地中,伊恩·希尔负责从战场上被队友拖拽下来,杀疯了的精神崩溃的雌虫,在战斗结束之后,为他们进行精神疏导与精神安抚,快狠准地挖去他们精神中,被污染到的部分。
被暴起的军雌伤到,被突然绕后的异兽群袭击基地,被通知紧急调动到其他分军团借调等等,都是伊恩·希尔的日常生活。
那时的伊恩·希尔,是如何回答其他雄虫的疑问呢?
“亚撒说,他们不想被送走,我就不让他们被送走。”
从前,伊恩·希尔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守护者们如此恐惧离开,他们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执着的完成,他给予他们的承诺。
直到某一次,伊恩因为信息素分泌混乱,药物过量使用在身体堆积,精神力紊乱,那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他躲开身边所有的守护者,将自己反锁在隐秘的暗室中,任由失控的精神力凌迟自己的身体。
他的精神力诞生于死亡,是一把试图杀死自己的尖刀,他并不明白自己的诞生,自己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卵壳中的每一天,卵壳外的每一天,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伊恩曾经将最伟大的精神与奉献加之于自己,他是虫族进化史上先行的一步,他将为虫族的延续与繁荣献上全部,他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一个种族与文明的纪念碑中。
可伊恩·希尔无法欺骗自己。
精神的折磨,生理的疼痛,每时每刻他都在存活和死去斗争,他无法在作为最底层的实验品去平静面对正义的施暴者,与感悟他的伟大和光辉。
亚撒踹开了那间暗室的门,将角落中伤痕累累的伊恩抱出,粗鲁地拽着他的鳞尾,将尾钩刺入自己的腺体。
顺着亚撒的记忆,繁育星的一切,展现在伊恩·希尔面前。
【我的阁下,在遇到你之前,我在为我一生处于谎言中愤怒和恐惧,我的族群为何会陷入这样的绝境,而我只能在阴暗之处苟延残喘,卑鄙的希望,我不会成为悲惨牢笼中的一员。】
【感谢您的诞生,您的出现。我只是万千生命中卑微的一员,我无法为自己的族群发声,无法为自己的族群奋斗,自私与利己构成我的虫生,我只想尽可能让周围的亲虫远离痛苦。】
【在无法对抗命运与世界之时,请不要为自己铐上枷锁,做任何您认为正确或者想做的事,即使是死去,我也希望您是因为满足和享受,而不是在迷茫遗憾和了结痛苦。】
或许是同样被迫囚禁于一处,躺在治疗舱中的伊恩想,如果没有虫,需要被迫成为实验品和使用工具,多好。
熬到天光大亮,宿枕青带着巡弋者向藏宫驶去,就像伊恩·希尔所说,这其中的为什么,他该问一问晓曦。
站立在藏宫一层,宿枕青释放出精神力感受另一道精神力的存在。
【晓曦!】
他的视线聚焦在铺着华丽地毯的藏宫地面。
晓曦生活的地方,不是上,就是下。
藏宫四层,是道家为死去孩童们,供奉的祠堂。
道家遗留下的力量微弱,反噬诅咒后的微薄力量,只能为孩子们架设起一片安静之地。
那么,对于古龙人类的研究之地,就在这藏宫的地底。
【宿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