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曦,别怕,我在这里。】
可小小的云朵已经在宿枕青的怀中散去,找不到踪迹。
宿枕青撑着墙壁从楼梯上坐起,缓步走上阶梯。
四楼的雕花大门仍然关着,宿枕青按照记忆推开门进去。
与门外的世界相隔,室内光亮长明。
轻抚着渐冻生命维护舱坐下,宿枕青背靠着冰冷的维护舱,将混沌的脑袋缓缓。
“各位……”
宿枕青苦笑卡壳,面对这群孩子,面对守护在这里的道家大能意识,他都无法确定,他该称呼什么。
他是来自从前的灵魂,算是这群孩子的先祖,而作为先祖他又出现在他们的后世之中,他们死了,早该死的他还活着。
宿枕青已经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到来。
宿枕青是龙子精神死亡之后,圣罗兰研究虫启动的造神计划中,接替龙子精神的灵魂。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计划应该有长时间的尝试和积累,就像伊里克斯·弗兰克林说过的,这里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那位下令的礼仪长,便是这位年轻有为的伊里克斯·弗兰克林吧。
虽不知道,虫族是通过什么样的技术,将宿枕青从千年前召唤而来,并产生了意外,使他重生在错误的已经死亡的雄虫身上。
但大致是对道家经学的研究,有一直刻在十六座渐冻生命维护舱里,护佑孩子们最后安息之地的符箓和道家大能意识,有反噬在伊里克斯·弗兰克林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天罚。
“各位同族,为什么会是我,我的出现究竟是对是错?”
在藏宫的四楼,好像拥有无数双目光,含着万千情绪,或是难过,或是委屈,或是希冀。
宿枕青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些幻想目光躲避。
“世道大千,神机天算。你们是否算到了我的到来?”
“我能够做什么?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宿枕青知道,没有人会回应。
种族的延续,究竟是什么?
伊里克斯·弗兰克林,作为圣罗兰的礼仪长,以虫族的延续与繁荣为任,寻找虫族重回巅峰的机会,寻找雄虫基因回溯的方式。
历届圣罗兰,都在为精神力复苏奋斗。
华国,举全国之奉献蓝星,换取十八个孩子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只为华国能够延续。
塞城的每一位兵民,熬尽了血液,耗干了皮肉,只为身后的家国,不被亡国灭种。
虫族万万千千的军雌,义无反顾地堵在炸开的黑洞前,凶猛的异兽爪下,只为身后虫民的安危。
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了一个人类。
人类种族,是延续还是灭亡?
如果宿枕青还是从前,是上位的掌权者,是没有经历过人间苦难的世家公子,家族世代的荣耀和教导下。
即使面对万千人之唾骂,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延续,以任何卑劣残酷的手段。
但他看到过人间疾苦,经历过三月守城油尽灯枯,伴随体验过晓曦的无能为力,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当一切压力集结于一个什么都不懂,不明白的孩子,仿若她的存活背负无穷的责任和债务,希望和寄托将是压制她永生的罪恶。
“各位同族,或许……”
宿枕青咽下未说完的话语,将一切情绪收起,起身。
藏宫装点着很多精美的厚锦长帘,在一楼找到盛水的器皿之后,宿枕青回到四楼,将锦帘浸湿,蹲身,小心擦拭起渐冻生命维护舱。
哒哒。
来虫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很快,便从黑暗中露出身形。
“下午好,泽兰阁下。”伊里克斯·弗兰克林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早就接到藏宫守卫上传的记录,刚刚进来时还听说您要了干净的水。”
伊里克斯的脚步停在了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我以为我们会在这里喝个下午茶,并认真友好地谈论一些事情。没成想,您会。”
伊里克斯短暂停顿。
“需要我的帮忙吗?”
宿枕青仔细将维护舱上的水渍用干净的长帘擦干,起身将湿的那块浸润在水中淘洗。
“看来礼仪长先生在圣罗兰手眼通天,但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将手中的湿锦拧干,宿枕青抬头打量不远处的雌虫。
“您是想为您的所作所为赎罪吗?”
伊里克斯·弗兰克林扯动嘴角,黝黑深邃的瞳孔带着坚定。
“我从不认为,我的行为有罪。”
伊里克斯·弗兰克林向前一步,进入光明。
瞬间,安静地盘踞在他身体的符箓异动。
原本黑色的符箓转变为猩红,顺着原本的皮肉向上攀缠,如深深陷进肉里的钢绳,血迹从勒紧割破的符文边缘流出,染脏代表真神圣的礼仪长长袍。
伊里克斯的喉颈被狠狠扼住,后颈的腺体早就被神秘的血色纹路侵占,扎根在腺体之中,绞到烂红,无时无刻处于折磨之中。
腺体是强悍的雌虫身上,唯一没有坚硬的鳞片以及厚厚的肌肉保护的脆弱器官,和虫族对抗多年的异兽也知道,想要杀死一个军雌,除了爆掉他的爆掉,就是咬掉他的腺体。
没有腺体分泌出的信息素维持整个身体各个系统机能的调动,那么,这个雌虫,也不会存活太多时候。
同时,所有虫也都明白,要想折磨一个虫,那么就毁掉他的腺体,遗留一小部分功能,分泌出浅淡的信息素,这只虫虽然还活着,但没有充足信息素维持身体平衡的他,每一根神经,都会叫嚣着痛苦。
伊里克斯因窒息,眼球突出,血红侵占,慑虫的红色蜘蛛网出现在裸露的眼白中。
“种族的进化和延续,必将出现牺牲,向任何一个方向的尝试,都是使用无数生命堆砌。”
“为了种族的未来,必要,必须。”
伊里克斯·弗兰克林一步一步走进藏宫第四层的大门,在宿枕青的面前停住脚步。
短短几步,伊里克斯·弗兰克林已经没有了平日干净威严的样子,唇色惨白,密密麻麻的冷汗从额间冒出。
贴紧皮肤的地方,鲜血从里渗出,染红了白金色的长袍,勾勒加深出袍上精致繁琐的花纹。
伊里克斯从怀中掏出尚未弄脏的丝绸手帕,细细地将双手指尖擦拭干净,白的的帕子上开出了几朵斑斑梅花。
“水脏了,我帮您换水。”
伊里克斯俯身端起盛水的器皿,向宿枕青示意,“等您忙完一切后,我希望,我能有个机会邀请您喝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