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也是在雌父充满期盼与爱的情感中诞生的,您相信吗?
法比安·布罗克斯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在最靠近雄父的位置,在雄父的左手边,在所有名义兄弟中嫉妒的眼神中。
法比安垂眸,将手中的餐刀一点一点切断盘中粉嫩的肉。
这是布鲁鲁兽身上最滑嫩的部位,肉质鲜美清甜,油脂和肌肉分布完美,深受雄虫阁下喜爱。
这块昂贵的布鲁鲁兽肉被法比安切得七零八落后,雌虫丢下餐刀,向主位的雄虫禀告他吃饱了,便转身离开。
雄虫阁下随意地摆摆手,继续与右手边的雌侍交谈。
他是布罗克斯家主孕育的第二个孩子,作为雄虫阁下雌君的孩子,他在阁下的宫中甚至比不上低级雌侍生下的孩子受宠。
曾经,布罗克斯家主与他的雄主是令以西结都羡慕的夫夫。
他们在所有虫嫉妒的红眼中度过了最美好的两年。
可惜,向往自由的雄虫阁下过够了如今的生活,带着心爱的新宠去追寻浪漫和幸福。
法比安便诞生在阁下追寻远方的时间里,挡在了阁下飞行的路上。
布罗克斯家主无法阻止A级雄虫离开的步伐,但作为雌君,他有权利要求雄主履行应尽的义务。
他们在漫长的拉扯中孕育了新的孩子,这个代表着爱的结晶的孩子并没有为这对夫夫开启新的甜蜜之旅。
“布罗克斯,我仍然爱你,但我不只爱你。”雄虫阁下说。
法比安的到来并没有达到布罗克斯家主的预期,在逐渐长大的法比安已经记不起雄父的身影。
“法比安,你该到你的雄父身边去,你该去争取属于你的关注与爱,你该带着雄父回到最安全温馨的家里。”
法比安被送到雄父身边,长达32个小时的星际飞行让从未离家的幼崽惶惶不安。
离开星舰迎接光亮的第一瞬间,法比安就看见雌父床头熟悉的那张脸。
还有被温柔搂在怀中的幼崽。
“法比安,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这是你的雌兄,刚刚度过第一次发育,是个乖孩子。”
·
“不就是出生布罗克斯吗?照样不得雄父喜爱。”
“他要不是布罗克斯,都无法出现在雄父眼前,如何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踩在我的头顶。”
“看着吧,布罗克斯家主可并不喜欢他,他的大哥那么优秀,未来的布罗克斯,他只能拿点分红罢了。”
“天呐!布罗克斯的继承虫死了,那他……”
“他没有接受过继承虫教育,从没有接触过家族事物,布罗克斯家主防备他拥有不该有的心思,他如何能承担得起布罗克斯那么庞大的责任!”
“同样是家主的孩子,他差太多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办不好,怎么死得不是他?”
“呵,布罗克斯家族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家主,法比安少爷,可能并不适合担任继承虫……”
“法比安,你比你大哥差远了,若是你大哥,绝对做不出这么愚蠢的决策……”
“法比安,你也太……”
……
“法比安,你让我很失望。”
“从小到大,您什么时候,对我满意过?”
年轻的虫攥紧拳头,愤然地望着端坐在书桌后的雌虫。
他释然一笑。
“我就是个物品,是您与阁下还留存爱意的证明,是您牵绊着雄父留在浮宫的绳索,是您提醒雄主履行义务的牌匾。”
“我是一个又一个没有完成任务的物品,可笑的是成为了您从未在意过的唯一选择,就是不是您的孩子!”
“其实,您也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法比安转身离开书房,在厚重大门合上的最后时刻,他也没有听到书房中,布罗克斯家主任何的呼吸变化。
他还是那般平静,毫无波澜地观看面前上蹿下跳的小丑,像一个沉默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法比安所有的情绪和情感。
他拥有超绝的听力,在面对面的情况下,透过层层脂肪,听到对方的心跳,刻画谱写出,他此时的感情。
法比安静静走在庄严的浮宫中,过路的仆从恭敬地行礼,退避一侧,待他离开。
这里陌生的可怕,在这位优秀的布罗克斯家主的带领下,希望进入浮宫拜访的飞行器能将浮宫地区的所有土地停满。
这里很像雄父的寝宫,连池边歇脚的花亭,都摆放着同样的布置。
谁像谁吗?
法比安已经不在意了。
他成为了布罗克斯唯一的继承虫,布罗克斯的家主并不希望其他虫坐上属于阁下孩子的位置。
法比安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虫们,他们的身体中流淌着与他相近的血液,轻蔑与鄙夷的眼神中充满贪婪和残忍。
但他只能静静地坐着,任由他们撕咬,积攒下一次反抗的气力。
他想证明,他不是一件没有用的物品。
他在摸爬滚打中,学会护住致命点,学会趁机反咬,学会奋起一搏。
布罗克斯前一任家主的葬礼上,一个稍作喘息的空间。
老东西们的尖牙利齿在法比安的身上肆意,他也给他们来了几爪子。
微风无法掩饰震耳欲聋咆哮的靠近,法比安凝视着那双浓郁的紫,聆听这嚣张野心中,愚蠢可笑的邀请。
法比安已经很久没有享受音乐了,他其实很像雌父,一样的固执,也继承了雄父优秀的音乐天赋。
但他讨厌乐曲,讨厌总在寝宫中充斥的交响噪音,越长越大的法比安变得暴躁易怒,总会制作出失礼的声响,喷射毒液。
在雌父葬礼的那晚,法比安安静地躺在摇椅上,在悠扬的安魂曲中入睡。
他们同样都是物品,不同的是,法比安的身份多而无用,伊恩·希尔有用单一。
法比安想在这位雄虫阁下的身上,看一看他疯狂证明的东西。
呵,一样的可笑。
法比安将布罗克斯最隐秘的势力攥在手中,一代一代布罗克斯家主都在窥探的领域。
就此一搏,或写入布罗克斯历代荣耀的名誉殿堂中,依偎在雌父的身侧。
或携带着一切丑陋与恶心的哀嚎,进入地狱。
没有虫,能够再将他当做物品,利用或者汲取。
他要成功了,无限趋近于成功。
连世界都站在法比安的这边,无数凶悍的异兽从幽深的黑洞中钻出,踩碎他前进路途中的阻碍。
父辈们不可逾越的高山在他的手中泯灭。
“法比安,无论在何时,请保守住,你区别于物品和野兽的底线。”
病床前,曾经高大威猛的雌虫将枯槁的手轻轻搭在法比安的头顶。
“保护住,你的生命。”
时隔二十年,幼崽再次感受到属于至亲的温度。
抱歉,雌父。
失重感好似掩盖了心脏震动的疼痛。
我从来都没有达到您的要求,又要让您,失望了。
“希尔阁下,这……要怎么处理。”军雌指着废墟中的尸体。
“烦请帮我一下。”
伊恩·希尔抬动法比安·布罗克斯的尸体,如果有幸回到以西结,作为未婚夫,他会帮忙,把他的骨灰撒到布罗克斯家主的坟前。
“希尔阁下,收录所的一个亚雌幼崽一定要见您,要给您什么东西,怎么问都不松手。”军雌汇报。
虫族的未成年虫保护守则中严格规定,在不属于炮弹覆盖的区域,不能对未成年虫崽实施任何强制手段。
“见见吧。”
瘦小的幼崽抱着一个半个他的破旧箱子,塞到伊恩·希尔的手里,咿咿呀呀地比划着。
亚雌幼崽的手里攥着张烧灼了一半的照片,可以认出遗留的另一半脸确实是伊恩·希尔在圣罗兰官网上的照片。
亚雌幼崽先天性听力障碍,在炮火连天异兽遍地的战场上,他的存活,是个奇迹。
那个拥有孤儿院老师展示的生命小草一样翠绿眼睛的虫,将幼崽从异兽的口中救出,皱眉听着他怪异地忍痛声。
将破旧沉重的箱子给他,连比带划的交代他将东西交给照片上的虫。
箱子没有锁,轻易就能打开。
叮咛。
是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