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没人愿意听姑姑说话。
每个人都知道大人的生活不容易，却不知道这种不容易凝聚在生活的点滴里。姑姑的每句抱怨都是生活的艰辛，家人只当她唠叨，嫌她啰嗦。毕竟每个人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你又比别人辛苦在哪里呢。
姑姑对刘悦川说了许久，直到她指甲都做完了。刘悦川安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听得很认真。
通常都是客人对姑姑抱怨的。
她们是和姑姑一样为家庭操劳的女人，满心苦楚无处发泄，只能借做头发的机会，寻找片刻安宁。今天身份倒置，姑姑很有些不好意思，对刘悦川说：“你是客人，还要听我抱怨，让你看笑话了。这次指甲给你免单。”
刘悦川其实挺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能让她从中窥伺正常人的生活。
刘悦川看中的原版指甲是裸粉色猫眼款式，姑姑担心太高调，怕她被患者投诉，改成了普通款式。她手艺很好，即使是最普通别的款式，成品也漂亮，像指甲本身健康润泽的光。
刘悦川越看越欢喜，和她约定：“你可不能跟别人抱怨，都攒着留给我。我以后每个月都来找你做指甲。”
姑姑被逗笑了，帮她处理头发。
杨千舸回来时，刘悦川那头卷发刚被姑姑处理好，带着毛茸茸的可爱，那张冷静理智的脸也不像以往那样没人气了。
刘悦川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满意。漂不漂亮，适不适合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心里的叛逆被狠狠满足了。
她心情很好，冲镜子里的杨千舸挑了挑眉毛。
看得出来，她不常做这动作，本来带着点挑衅和挑逗的动作，被她做成挤眉弄眼，十分滑稽，配合她毛茸茸的小卷毛，非常可爱。
杨千舸正想夸她，杨千艨蹦跶着进来了。她对着刘悦川的脑袋怔愣几秒，尖叫说：“妈，你怎么给悦悦烫个‘菜花三人组’同款！”
刘悦川疑惑：“‘菜花三人组’是——”
“牟奶奶，展奶奶和赵姥姥。”杨千艨崩溃了，“你该给悦悦烫个大卷，美艳女明星那种大卷——”
刘悦川重新看向镜子，怪不得看这发型好亲切，原来每天都能看见。
“不许瞎说。”姑姑骂人：“小孩子家懂什么叫美艳。小刘大夫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发型太艳她压不住。”
“有什么压不住，画个妆不就好了。”
杨千艨总觉得，人长大后会自动变成古早港剧里的职场女性，每天活力满满，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的衣服，在办公室大杀四方。
比起化妆，刘悦川显然更愿意多看两页书。她不想当众让杨千艨下不来台，和她约定：“行，我下个月来换你说的发型。”
杨千艨哭丧脸，“悦悦怎么连你也敷衍我？”
刘悦川不解：“怎么了？”
姑姑又数落起杨千朦：“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臭美吗。人家小刘医生之前忙着学习，哪有精力管这些事。”
趁母女俩吵架，杨千舸给刘悦川解释：“烫过头发后半年内不能再烫了，不然伤头发。”
刘悦川了然，“平时没少帮姑姑忙哦大杨同学，真是个孝顺孩子。”
“你喝酒了？”杨千舸疑惑地看着她：“突然这么活泼？”
刘悦川做个被韩国封杀手势：“听了一丢丢关于你的秘辛。”
“真是文化人啊小刘医生，自从高中毕业，我都没见过‘秘辛’这词。”
杨千舸立即检查一遍，确定自己丢人的往事都瞒着姑姑，才放下心来。他掏出手机，“多少钱？”
刘悦川说：“我已经付完啦。”
杨千舸不满：“说好我请客的。”
“我傻吗。”刘悦川向他显摆：“姑姑给我打折了，才不便宜你。你等下次吧，给我来个贵的。”
听见还有下次，杨千舸的不满立即消失，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刘悦川想了想，“下次你去镇上，给我带两杯奶茶吧。记得多加珍珠。”
“就两杯奶茶？”杨千舸抗议，“你太小看我了吧。”
刘悦川调侃说：“哦呦，两杯奶茶很贵好吧，你多有钱哦。”
“请你喝两万杯都行。”杨千舸很大方，“给你买个奶茶店也行。”
“说到买奶茶店，我刚才听姑姑说——”刘悦川凑近杨千舸，告诉他刚才听来的八卦。
两人边聊边走到门口。‘老娘与海’就在理发店对面，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刘悦川也不用杨千舸送回去了。
她坐上小摩托，和杨千舸说过再见，才想离开，又停了下来：
“杨千舸。”她叫住他，“谢谢你。”
杨千舸没听清，“什么？”
刘悦川以为他问自己为什么道谢，想了想，说：“……全部。
谢谢你租房子给我，帮我装修，送我回家，还送我小摩托……总之，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快适应无忧乡的。”
杨千舸莫名被夸了一通，心里得意极了，面上还要装酷，“别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刘悦川又说：“还有小周，青姐，艨艨，姑姑姑父……，大家都帮了我好多。”
杨千舸不高兴了：怎么回事，不是只谢我一个人吗，合着来群体大合谢是吧。
眼看刘悦川要走，他迟疑片刻，叫住她：“等一下。”
刘悦川人工把车退回他身边，“？”
“早晨，你生气了吗？”杨千舸问：“你看见我的疤，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刘悦川想了很久，终于想起这一幕，赶紧解释：“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你别在意。”
她想告诉杨千舸自己对他的好奇，又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思索许久，她告诉他：“别乱想了，如果你让我不高兴了，我会骂你的。”
说完，她想离开，却被杨千舸拉住胳膊。
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杨千舸紧张地抿了下嘴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她走。犹豫片刻，他指着挂在车头的安全帽：“你没戴安全帽。”
刘悦川无语：“我才烫头发啊，会破坏发型的。”
杨千舸也觉得自己没事找事，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有危险。”
最后，刘悦川是推着车回旅馆的。
姑姑和杨千艨在门后偷看了全程，姑姑无语：“你哥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杨千艨同意：“对啊，他就是有毛病。”
姑姑不满：“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