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疾驶在公路上。
原遗山一双手松松握在方向盘,脑子里想的只是,要快点儿见到她。
这段时间断药进展顺利,他已经几乎很少有戒断反应,也不必再依赖车载的自动驾驶系统。
最近也便有些飘飘然,开起了快车。
在老爷子刚刚提点他要顾及邵家面子之后,他就把邵二揍了,可以说是迟来的叛逆。
不过,却也痛快。
和邵昊英商业上的关系也彻底剥离开后,对方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个后果,他早有想过。
邵昊英不是什么君子,行事乖戾,不讲章法,更睚眦必报。
这么多年交往,他心里门儿清。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月光。
不可否认,他有点受刺激。
因为对方口中满是嘲讽的那一句,“她连这个都没和你说过”。
哪个?什么这个那个的?
到底是什么?
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时,他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未免扑空,喊智能小月亮拨了个电话过去。
“什么事?”
还行,好歹是接了。
原遗山松了口气,放缓车速,停在路边,离她住处不远的地方,仰头能瞧见高耸的住宅楼。
“你在哪?”
“你想干什么?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原遗山。”听语气,接到他的电话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他脑子里闪过几番说辞,最终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
“被撞的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头静了半晌,略有动摇似的。
他继续淡声加码:“我能去掌握的真相,一定比你更多,也更容易。”
“是吗?”月光笑了一下,嘲讽似的,接着,却松了口,“你来吧。我在南港。”
抵达南港,夜已深。
港岸的警车还在来回巡视,灯光一闪一闪。
来之前,原遗山是提着一口气的。
只因“南港”两个字是他所有噩梦的开始。
他四下环视,没找到人,心跳几乎立即就失了控,直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唤。
“找什么?”
回过身,月光手里握着罐淡啤酒,皱着眉看他。
“大晚上的,到底找我什么事?”
他没答,盯着她手里的啤酒:“你怎么来这儿了?”
月光笑了一下,或许这已经不是她喝的第一罐儿酒了,因为她看起来明显有些视线迷离。
“心里不痛快。”
高楼大厦化作霓虹的海洋,映衬在水面,宛如光怪陆离的宫阙。
“我回来这里,却一事无成。”
月光皱着眉,很困惑地指着远处华丽的楼宇,问原遗山,也在问自己。
“普通人的力量,为什么可以渺小到这么不值一提?”
“原遗山,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她说着,自问自答般笑了,摇头道:“你不能。”
手里的易拉罐砸落在地,她似无意般松开了手,擦过他肩膀,一步步走向港岸,直至离那片霓虹的影又近了一些。
影落在眼底,直至心惊。
他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
她回身,用手点了点他,又指了指那对岸金碧辉煌的所在。
“因为你是住在那里的。”
-
深更半夜,淀川名府的私人管家仍恪尽职守,得知原遗山的车子驶进来,又带了个醉鬼,便远远侯在别墅门口等候吩咐。
这是头一次,原遗山感觉到高端住宅里管家这项服务的画蛇添足。
被注视着抱起月光,已然不悦到极点,等对方询问要不要帮手的时候,直接抬眸瞪了过去。
管家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余,讪讪地说了两句客气话,闪电般消失了。
怀里抱着一个人,连按指纹都成困难,他好声好气说了半天,哄着月光搂住脖子,才空出手开了门。
当时月光醉得突然,他还以为她指指点点要做什么宣言,结果伏在栏杆上像是要吐,他怕她跌下去,冲过去把人搂着,却被她反手扒住,靠在怀里不动了。
原该送她回家。但离得最近是淀川名府,干脆直接将人带回来。
房子里从无女客,偌大的两层别墅,被他住成公司宿舍差不多。
每日上班下班,只在这儿睡个觉,凡事有管家进来照料打扫,他自己连火都没开过。
他把人抱到二楼,放在自己床上,却维持单膝跪在床上、俯视的姿势,半晌没动。
手解着领带,视线却片刻舍不得转开,只落在她淡红的眼皮,漆黑的睫毛,瑰色的唇,耳边听着她咕哝着说出的一串听不懂的蒙语。
浮躁了整日的心,莫名其妙落了定。
“月光?”
他直起身,脱了西装、领带,随手放在脚蹬上,反正到时候会有人来收。
接着,重新跪上床,迟疑两秒,帮她脱去外套。
没这样照顾过人,动作也生疏。
但开了个头,接下来就无师自通。
好在半睡着的人也配合,只在他掀去贴身那层打底时皱着眉挡了一下,被他攥住手挪开后,就听之任之,像是睡死了。
月光的酒量应该是很好的。
他其实不太明白,在他来之前,她究竟喝了多少罐啤酒,才能把自己喝到醉。
挺离谱的。
心里不是没闪过别的念头,她是装的,算计着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来了,她才肯放心去醉。
原遗山失笑,抬手摸了摸她泛红的、桃子一般的侧脸,难忍地凝视片刻,低头吻了吻唇角,才起身找衣服给她换。
也就离开两分钟的功夫,再回来,床上没人了,他条件反射地往窗边走了两步,果不其然,小丫头窝在床和落地窗之间的缝隙里呼呼大睡,手里还攥着一角窗帘。
只是她现在称得上衣不蔽体,看得人喉咙发紧。
他僵硬了片刻,才俯身把人抱回床上,顺势把手塞进真丝睡衣的袖口,又去穿另一只手,活像摆弄娃娃。
扣子扣到最上头第二颗,终于罢手。
月光窝在被子里,脸色潮红,看起来很难受,原遗山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给她穿衣服的功夫,他自己身体的变化也全藏不住,只是硬生生撑着。
好容易穿完了,转头去浴室冲了个凉,再出来,已经换了同款睡衣,手里拿了块湿毛巾,俯身给她擦脸。
擦了没两下,她就张开眼,朦胧地盯着他看。
他一下子顿住,明明是在做好事,没来由被盯得头皮发麻。
“原遗山?”她哑声说。
被直呼姓名的人松一口气,接着给她擦,动作重了点:“不然还有谁?”
月光怔了两秒,又闭上眼睛。
他头发还湿着,伺候了一晚上,也累了,毛巾随手放在床头柜,干脆关了灯跟着躺下。
地热烘得卧室暖极了,他没同她争那床被子,凑近了,隔着被把人拥住,闭上眼又睁开。
心里乱糟糟的,睡不着。
“月光?”
没回应。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没说的?”
月光被牢牢困在被子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嘟囔了两句。
是蒙语。
可这次他听懂了。
是“奥敦图娅”的发音。
几年前的初面,他在茫茫草原上听了一次,自此再没忘记。
曾经的原遗山不明白,怎么一匹马,会让她在乎到这个程度,会成为他与她分崩离析的开始。
或许直至此刻,他也无法感同身受。
可至少,他在学着去理解。
抬起手,原遗山最终还是掀开被子,把人弄到怀里,贴着皮肉地拥着。
以为这样,她在梦中失去的,或许能得到些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