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唯有月光悄然无声地照射进来,隐隐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陆云英沉沉地睡着,明珠睡在一旁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
李鹤一来,明珠就醒了,眼里没有一丝困意,看样子她一直也没有睡,而是等他回来。
这说明,明珠还是防备他。
因为他特殊的安排,明珠心里很介意。
但无妨,他有的是时间安抚明珠,让她慢慢对自己放下芥蒂。
李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很小的声音问:“他睡了?”
明珠无声地点点头,没有说话,李鹤自顾脱下外衣,一副极为自然的模样,旁边没有下人,李鹤这次进屋只有他自己,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像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就连服饰都很繁琐,明珠看了一会,他似乎不打算叫别的下人来侍候,而她作为“文丽”如果一直呆呆坐到地铺上也不妥当。
她起身,承担了服侍李鹤的职位。
李鹤表面看起来无动于衷,内心却很是满足。
他大方地敞开手臂,换好衣服,微微敛眸,侧身看着明珠的样子,自从识破她的身份,她面具的破绽便越发明显。
李鹤涌出一股将她面具撕掉的冲动,可他知道撕掉以后他们连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了,于是他压抑了自己,说:“云英睡在外面,本殿靠过去,如何才能不将他惊醒。”
明珠顿了顿,以他的意思来看,要和云英睡在同一张床上。
云英本就在靠近床沿的位置,因为那里离明珠近一些,他也更有安全感一些。
云英本就早熟,又过早的离开亲人,能好好安睡都不容易,李鹤此番硬要上去,定是把孩子吵醒的。
明珠犹豫道:“殿下还是不要上去为好。”
殊不知这正是李鹤想要的回答,他说:“那本殿睡在哪。”
明明对面的床铺,明珠给李鹤留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李鹤要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对铺是空闲的,也是殿下本该休息的位置。”
李鹤微不可见地挑眉,堂而皇之说:“本殿要他过来,为着什么。”
为了不吵醒陆云英,他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微,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清冽的呼吸淡淡地喷洒到明珠耳廓,即便隔着一张虚假的皮囊,她也能感受到李鹤特有的温度和气味。
明珠心底隐隐发慌,试图远离:“殿下若不嫌弃,奴婢的位置给您。”
她要离开,去别的地方,没等迈出步子,就被只有力的手扣住肩膀。
细弱的肩膀好似稍稍用力便能捏碎,明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还不如当年在府里有肉些。
李鹤隐隐心疼,把她捞回来,淡然说:“本殿也不是睡过地铺,便如此吧。”
他拉着明珠一块歇下。
明珠本能地抵触,李鹤却在躺下以后没有做什么,他甚至主动和明珠保持了一段距离。
尽管这段距离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没有手臂长,但对明珠来说,却好似绝境里的一个豁口,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她不动声色地恢复面色,生怕李鹤靠近,对她做什么。
而她的反应李鹤尽数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主动闭上眼睛。
“……”长久的夜,明珠良久才完全恢复,李鹤就躺在她的对面,似是真的睡着了。
熟悉的角度,爱过的人。
明珠五味杂陈,她从不否认自己爱过李鹤,可她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
没人愿意做一辈子的傻瓜。
那些年里,李鹤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人看。
如果她可以早些丢掉自己的性命,李鹤是不是就不恨她这么多年了。
她是侥幸,绝处逢生,运气好活着。
根本不是李鹤爱她,也不是他们重归于好,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矛盾,冲突,仇恨,这些东西都像坚固的铜墙铁壁,死死地压住她心头。
明珠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退到边角,褥子的范围本就有限,明珠半个身子都快贴到外面去了,地上终归比褥子凉,感受到凉意,她停了下来。
算了,也不知道这样躲有什么用处,多这么几寸的距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反而显得自己很幼稚。
李鹤喜欢文丽又怎么样,反正和她明珠不发生关系就好了。
明珠就此停住,挪动回原来的位置,心烦意乱地闭眼睡了。
在她彻底陷入沉睡以后,李鹤悄悄睁开眼睛,他细致地打量失去三年的女人,她身上总是套着棉花,把自己搞成个富态丰腴的模样,这样热的天气不难受吗?
李鹤抬起手,轻轻抚摸她脸颊。
忆起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女孩,还有在他身下,低声呼唤他名字的新娘。
何时,她再叫一声夫君便好了。
他轻轻落下一个吻,在她咫尺的距离骤然停下。
将落未落的吻,成了这各自心怀鬼胎的夜晚,唯一纯真的时刻。
……
陆云英早上起来,发现乳娘不见了。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准备下床如往常一样洗漱,李鹤在屏风后面,给他吓了一跳。
小小的心灵,很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房间凭空出现一个不该出现的男人。
李鹤坐在主位,淡然喝茶,把他的小反应都看在眼里。
“乳娘呢?”
他还是没把李鹤当成好人,看不到乳娘却只看到冷冰冰的李鹤,陆云英有点害怕他对乳娘下手。
李鹤说:“给你取早膳去了。”
他放下手中茶,把陆云英招呼到自己跟前,一把抱起来放到腿上:“你这小家伙,那么怕我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
陆云英嘴硬道:“才没怕你呢!”
李鹤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让他安稳坐下,戳戳他小鼻子说:“我是你爹,还是怕点为好。”
“你这个人好奇怪啊。”陆云英毕竟年纪小,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就算早熟也不会隐藏心事,明珠刚回来便见到这一幕,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陆云英的背影,以为李鹤发火,明珠吓得手里方盘都端不稳,就差掏出暗器把李鹤伸出去的手砍断。
那让明珠惊魂未定的手,只是轻轻落到陆云英的头上,瞥了眼紧张兮兮的明珠,意味深长说:“你是她的种,本殿再怎么不应该,也不该叫她好不容易留下的东西,再毁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