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沉默了许久。
薛华采愤愤不平,一屁股坐在边上,俨然一个泼妇的模样。
可是李鹤第一次看她稍微顺眼了些。
“你教的?”
“那当然了!你以前不在王府的时候,都是我教她下厨的,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手艺那么好了!”
很古早的记忆扑朔而至,似乎,是有那么一段时光……
李鹤端起碗来,尝了一口,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才相信薛华采说的都是真的。
薛华采给他太多伤害了,这一点点的好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你还……做过什么。”
“什么?”
“教她下厨这种事,还有什么。”
薛华采说:“规矩啊!宫里那么多规矩,她学不好的话怎么伺候你!”
他一直以为明珠是自己学的,她可以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安顿好他一切身后事,每天下了朝堂桌上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原来不是明珠天赋好,而是薛华采。
薛华采是老宫女,她懂得规矩,远远比明珠多得多。
所以明珠才能那么快的适应,并且做的那么出色,让人一点都挑不出刺。
“没良心的东西,吃一口就不吃了,小心一会凉了坏肚子!”
薛华采走了,李鹤看着她嘟嘟囔囔的背影。
第一次挨她的骂,没有动怒,反而是一种岁月静好的平静。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么,明珠……
李鹤失笑,放下折子。
望着夜空的繁星。
可你知道,她和李永业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累累罪行,皆已结果,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温情……
如同往年掉落,埋进土里的枯树枝。
就这么一点点,你明知道毫无作用,也想拿给我看。
李鹤捂住心口,无比想念那抹清秀瘦弱的身影。
……
“你也不能太不顾及自己了。”
天师府,明珠割了血,包扎手掌。
这已经是这几天的第四次了。
好好的小手,割的不成样子。
一边是李永业,一边是薛华采和李鹤……
这一家三口,像是阎王座下的小鬼一样,要把明珠吸干。
秦苏看了,都忍不住提醒,“殿下对你情深意切,把药送回来就是让你别再伤害自己,你怎的像不懂他的心思一样。”
明珠失血过多,病态的模样衬的她面色更白。
“殿下在收拢人脉,这个时候不能让别人察觉他的弱点,尤其是……楚明颂。”
“那李永业和薛华采呢。”
“稳住李永业,我秀贵人的身份才能坐实。”
“行,都当做你有理,那薛华采——”
秦苏一针见血,明珠敛眸,唯独薛华采,她是私心,是没必要,却仍要坚持的。
“你和她交易,交易本来就是利欲熏心的脏东西,你想让殿下得到母亲的关怀,可是,掺杂了利益的关怀,还有意义吗?”
明珠缠好白布,把血止住。
“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什么。”
明珠说:“如果这世上有人能伪装成浮若大师的样子,语言,形态,站在你面前,你明知道是假的,可你会拒绝吗。”
秦苏怔住了。
“看,只要他不伤害你,你就不会拒绝。”
秦苏无奈摇头,“你哪都好,就是太聪明,这样会活的很累。殿下也希望你能轻松一些。”
“我什么都没有,父亲母亲,全都死了,总不能去天上把他们找回来吧。云英在江南,有明野卫庇护着,我就心安了,剩下一个李鹤……我见过他脆弱悲痛的一面,那是他从未展示给别人的,如果我知道了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连我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明珠回宫了,继续扮演她的“秀贵人”。
秦苏望着她的背影,失语了好久,喃喃说:“殿下啊殿下,你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就是为了等这位良人啊……”
从前师父说这世上最难参悟的便是爱情。
可现在,他好像看到了爱情的样子。
……
托金秀的福,秀贵人在宫里几乎横着走。
没人敢怀疑,也没人敢忤逆。
明珠就是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端妃不见了——”
身边人提醒。
自从回来以后,她就派人密切关注端妃。
端妃之前为了给李承报仇,对李鹤用了酷刑,害他嗓子终身残疾。
现在李鹤活着回来了,端妃和镇国公等人怎么会罢休?
果然,端妃他们有行动了。
“她去了哪。”
“宫外。燕春楼。”
明珠动身前往。
……
燕春楼一如往常的喧闹。
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皆是欢声笑语。
矅京最动荡的时候,燕春楼也热闹依旧。
好像和别的地方是两个世界,不管外面是什么样子,燕春楼永远都是一副靡态。
端妃上了楼,明珠悄悄跟在她后面。
等到了楼上,端妃却不见了。
“主人……”
暮雨的部下自从被李鹤交到明珠手上以后,也尊称她为主人。
明珠不动声色,冷静地观察四周,“她没这个本事,这里还有别的高手,我们被发现了,要小心行事。”
“是!”
明珠穿梭在迷乱的走廊里。
——大爷~来呀~来追我呀~
——哎呦小娘子,你可真是浪死了!”
耳边什么声音都有。
明珠与他们格格不入。
浓郁的胭脂水粉味像是堵住了鼻子,闻得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其中,明珠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熟悉的气味。
她猛地回眸,一个瘦弱的妃色身影已经过了拐角。
“追上她!”
那人是……余袅袅!
明珠和暮雨同时出发,余袅袅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大步流星地跑——
“救命——!”
“吵什么,有瘟神追你?”
一个扇动扇子的翩翩公子站在她面前,无比的冷静。
余袅袅扒住他的胳膊,男子蹙着眉头躲开了,“说就好,别动手动脚的。”
“是她!那个贱人!”
“那个?”
“明珠,李鹤的女人!”
哦?是她?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便来会会,李鹤手里头最利的一把刀有多强。”
他微微一笑,让手下把余袅袅带走了。
与此同时,明珠和暮雨追到了巷子。
男人手执揺扇,闲庭漫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