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凤筠被一路带着避开宫人和侍卫,一直来到一处假山石围成的狭小石洞内。
她刚被放到地上,就忙去看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不速之客。
这人是个男子,个子应该挺高的,从他刚才的身手来看,功夫也相当了得。
可令她意外的是,他竟戴着一张面具,在几乎难以辨物的黑暗中,实在看不出长相,就连身形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他见凤筠一直打量他的脸,似乎颇有几分紧张。
“你、你别怕……”他别过头,压低声音道,“我是来帮你的。外面有很多侍卫,我们暂且在这躲一躲,他们不会找过来。”
你是谁?
凤筠用力吸了几口气,竟还是胸闷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看上去对这处温泉行宫的地形非常熟悉,像是常年在这里居住过的侍卫之类的。
不,他更有可能是个公公。
毕竟像这种专为宫嫔布置的汤池,侍卫平日里只能在外围巡逻守卫,而太监则可以自由出入。
凤筠眼随心动,往他下身瞄了一下。
毕竟她也听说过一些江湖传闻,说是斩断了孽根的男人往往能够在武学上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就是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好心,他们素不相识,竟也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你中毒了?”他见凤筠状态不对,语气里带出几分焦急。
凤筠吃力地点点头。
“好,你在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他说完,便要起身。
当心你的头……
凤筠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听得“咚”一声,他的脑袋已然撞到了一边的石壁上。
虽然多少有点没良心,但是凤筠差点没憋住笑意。
她初见到他时便在想,这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想必十分遮挡视线,尤其在光线不佳的位置更是容易出岔子。
可惜她说不出话来,也就没能及时提醒他。
男人丢了丑,头都没敢回,逃也似的跑没了影。
他还真没骗人,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又回来了。
“他们往你的吃食里加了白果的汁液。”他挤进窄小的石窟,蜷在凤筠对面。
原来如此……白果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毒药,甚至本身就是一味药材,只是处理不当的话,会令人呼吸困难,头晕困倦,她的避毒丸自然无法发挥作用。
温泉的热气本就容易引起憋闷,再加上她这几日也没休息好,哪怕她没有真正泡在泉水里,也难免会乏力昏睡。
“我给你带了些甘草做的丸药,你服下去,会好受一些。”他说完,便从衣襟里摸索出几颗药丸,递到她面前。
“谢谢……”凤筠的音量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但好歹足够对方听清楚了。
她本想伸手去接,奈何手臂还是软绵绵的不听使唤,于是只好低头拿嘴去凑他的手。
在她的唇瓣难以避免地蹭到他掌心时,他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随后呼吸声便有些不稳。
服下丸药后,凤筠缓了半晌,才勉强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的?”
那人简短道:“跟刚才那个小太监聊了聊。”
他指的应该就是趁她昏厥,扒拉她衣服的那位。
不过想必他们之间的“聊”法,应该算不得温和,甚至免不了还会有点血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顺利就把答案问出来了。
凤筠没敢多问过程。
“那……有没有聊到幕后黑手是谁?”她试探道。
男人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答道:“婉妃。”
凤筠了然颔首。
“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姓甚名谁……改日我一定好好报答……”
“不方便。”
果然……凤筠毫不意外。
俩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这个神秘男子长胳膊长腿的,让他和凤筠一起蜷在这个小窟窿里属实是委屈他了。
他的手臂撑在石壁上,双腿蹲不多时便难耐地换换姿势。
凤筠发觉他脸皮挺薄的,每当两人的腿不经意碰到一起,他就十分不自在,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后面的石头缝里。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
“你……你是不是很冷?”他犹豫着问道。
刚刚在温泉边,凤筠只穿着纱衣都不觉得寒冷,如今她外面裹着他救她时为她披的一件衣裳,里面可是只剩肚兜和小裤,穿了跟没穿一样。
如今正是寒冬雪后,夜里最冷的时辰,她控制不住地打哆嗦,俩人挨得又近,身上的震颤都传到他那去了。
“不、不要紧……也算不得多冷……”
男人咬了咬牙,似乎颇为纠结。不过最终他还是开了口:“要不……你靠过来一些。”
凤筠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他八成是个公公,但公公也是男的。让她钻一个陌生男人怀里取暖,到底是有些别扭。
“不必了……我真的觉得还好。”
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可她的寒颤是难以掩饰的。没过多久,她赤在外面的脚尖已经传来麻木的刺痛,整个人一丝热乎气也无,就连呼出去的哈气都像是被冻了层霜。
凤筠权衡了一下,怕是用不了一个时辰,自己的脚趾头就要冻掉了。
在冻死和厚着脸皮取暖之间,她还是选后者吧。
“那个什么……没想到还真是有那么点冷……要不我挨你近一点吧?”
男人默默张开手臂。
凤筠也没再客气,一头扎进他怀里,再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如此又哆嗦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感到有些许热度自他身上传过来,十分缓慢却有效地祛走了她的寒意。
他的手臂也不知在半空僵了多久,半晌才迟疑着落在她背后。
这一抱不要紧,凤筠感到那双手臂竟是越箍越紧,暖则暖矣,就是让她有点上不来气。
“哎,公公,麻烦你手劲小一些,我有点气闷……”
她话都没说完,就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气场有些不对劲。
不是身体感受上的冷,而是人的情绪降至冰点时的那种冷意。
头顶上传来一声幽幽的质问:“你管我叫什么?”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就没有用如此清晰的音量说过话。他之前总是低低的气音,令人听不出他真实的音色。
如今这句问话虽然音量稍微高了些,但依旧沙哑浑浊,显然也不是他平日里说话的状态。
可这不悦的语气……
凤筠蹙眉——她怕不是疯了吧?不然怎么会联想起段少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