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嘶吼着。
他知道，他知道，他的儿子似乎早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尤其是在经到警察通知，火急火燎赶来公安局，看见停尸房中，那明显不是人类尸体，却又穿着校服的“怪物”那一刻。
但是，但是…
“还我儿子啊！！！”
“…”
嘶吼后。
一片寂静。
随之而来的便是低低的哽咽声。
“…”
直到看见中年男人被警员们强行拖出门外，幼年方恒这才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上的手铐，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他轻声开口：
“可以解开了吧。”
声音平静得仿佛没有丝毫波澜。
“毕竟我什么都没做错呢。”
“…”
而在面前的警员看着方恒这副冷静镇定的样子，心中不免打上一个寒颤。
平心而论，换作他如果被警察们抓到派出所，经过一番拷问后还能做到如此流利地回答问题，那心理素质就算不错了…
更何况，面对刚才中年男人那般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地嘶吼，即便是一名资深警察，他的心里多少泛起了些许的内疚和酸痛。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却表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静。
冷静的…简直不像个人一样。
警员不禁低下头，慎重地打量着他。
“…”
而方恒正在那里盯着手铐，察觉到了这一抹目光后…也轻轻将头抬了起来。
双眼空洞的看着他。
“喂，能放我出去了吗？”
“…能。”
解开手铐，任由方恒缓缓起身，大步的离开看守所…望着那个远去走向黑夜的背影，老警员抱着胸脯，不知作何感想的咂了咂嘴巴。
“没有…人性呢…”
“…”
方恒听到了。
但那又怎样？
他做的事情是对的，是对的，是对…的…
“…”
一开始，方恒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
当他回到学校时，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时常出现图钉，作业也频繁丢失，每次他扫视周围的同学，他们都会选择沉默不语时…
方恒开始怀疑了。
当他在校门口买包子吃，却在包子里吃出了狗屎，看见老板憎恶的目光时…
方恒真的开始怀疑了。
而当一个假期结束，警察突然找上门来，告诉方恒，由于众多家长的联名举报，要求将他这个“杀人犯”赶出学校，并严格监管，禁止其离家外出时…
方恒无法再忍受了。
最终…
“我…要退学。”
“嗯。”
“…”
是…对的吗？
他认为是对的。
毕竟身为一名驱魔师，杀魔物又有什么错？
可没人认为他是对的。
无论是周围的同学，老师，邻居，知晓内情的警察…甚至是驱魔师们。
被关押的时候，前来协调的驱魔师对他说了一些话。
「驱魔师除魔首先是为了挣钱」
「自打驱魔师这个职业诞生以来，只要智力正常的都不会跑到大街上乱杀魔物…因为这简直太愚蠢了不是吗？」
「大家都不会这样做的」
「唉…算了，你还是太年轻了，我现在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心里鼓着一腔热血和正义，但最后干的却都是一些傻事…长大就好了」
「你…走错路了」
…
“讷，郁子…”
漆黑的夜幕下，冷风呼啸而过，拍打着方恒的面孔。
“我走错路了…吗？”
记忆深处的东西被挖了出来。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当时是如何杀的那个人，想起来那个中年男人的嘶吼，想起来周围人的孤立，想起来那异样的眼神…
方恒终于看到眼神代表的含义了。
那是看待「异类」的眼神。
是无边无际的漫天花海中，微风吹拂，唯独绽放出的一抹黑…
那么刺眼，那么膈应。
他无法忍受那些眼神，无法忍受漆黑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选择把那些记忆藏起来，藏到最深处，最好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被挖掘出来…
“为什么想起来了呢…”
方恒双眼空洞，喃喃自语道。
“明明离开了那座城市，明明高中都没怎么去读…明明买了新房子没有邻居，明明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为什么今天却还是想起来呢…”
“是以往的罪孽没有被赎清吗，哦对，我还没有对那个人道歉，我应该去道歉的…”
当时他确实做错了…吗？
应该吧…
应该做错了吧…
毕竟周围的人都认为他错了呢…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冰凉凉的小手却覆上了他的面孔，轻轻的摸了摸。
下一刻。
“如果一个女人出生在青楼，那她不卖身就是错误。”
说着，郁郁子抬起头，她望着璀璨的夜空，一边晃悠着双腿，一边抚摸着方恒的脑袋，然后慢慢的开口说道：
“流水绕千山，仍清澈如镜，不用管别人，做对的事情就好了。”
“…”
氛围突然沉静了好一会。
“…”
“…”
“乖乖你先起来我腿有点麻…”
“哦…哦…”
“…”
“…”
“可以靠在我身上哦。”
“…”
半晌后，方恒轻轻地将头抵在了郁郁子的肩膀上，感受着温暖的体温和柔软的发丝…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不愿再想了…
只想沉迷于这暂且的寂静中…
而郁郁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方恒的头发，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没事的哟…”
随后继续转头看向夜空，欣赏着那无尽的星辰。
没有责怪，没有催促。
等待。
夜晚的天空中，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暗的天幕上。
方恒静静地靠在郁郁子的肩头，思绪如潮水般涌动…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吹拂着他们的脸庞。
“可我做错了。”
“没做错。”郁郁子立即轻声回应道。
“做错了…驱魔师就应该认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而不是看见魔物就杀…”方恒低头继续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
还未等方恒彻底将头低下，他的脑袋就突然被两只手用力的捧住了。
“诶?唔唔郁子你干嘛…”
方恒明显没反应过来，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想要挣扎…但却在下一刻，被郁郁子那无比认真的眼神镇在了原地。
“…”
“…”
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见郁郁子板着脸，表情十分严肃地开口道：
“那就杀，全都杀了。”
“诶？那怎么行…这样做是错误的…”
“对错重要吗？”
“…”
方恒突然被问得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啊…”
“快乐。”
“啊？你说什么？”
“我说快乐，快乐比对错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