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奇怪。
凌依刚才是一直开着【思想探测】的,按理说,金伯利女郎的所有动作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
但事实就摆在这里,她就是瞒过了凌依的【思想探测】,就是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这并非不可能,但就是很难做到,以至于凌依一直没有去考虑这种情况。
除非是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思维,让自己的思想强行思考特定的事情,不然凌依是一定能够探测到她的想法的。
“……我们低估了她。”
凌依将刚才放出来的灵能收回,对着维尔汀微微摇头,神情略微有些沮丧。
“她应该是控制了自己的表层思维,以躲过我没有全力开启的思想探测。这种行为的操作难度很大,甚至要比普雷尔的空白思维难度更大。”
“普雷尔是直接屏蔽了我的探测,而她则是通过细微的暗示和对精神的把控,让我找不出破绽……”
“没事,总是会有抓到她的机会的。”
维尔汀拍了拍凌依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去看看吧,阿尔古斯刚才又找到了一些东西。”
他们走进房门,看着正在从口袋里掏出纸条来的雇佣兵。
“他的药物清单也在这儿……哈,果然,老板。这个旅馆没那么简单,你看这封信,根本不是史蒂文写的。”
“这两种字迹,一种细长纤瘦,另一种活像个大老粗。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两个人。”
维尔汀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了侍应生的身影。
她说道:“写信的人,并不是史蒂文——那么,塞信的人,也极有可能不是史蒂文。”
“还有……”
桌子旁有一沓装订在一起的纸张,阿尔古斯拿起了它。
维尔汀将头凑了过去,看着上面的文字。
“这是一些账单,史蒂文先生把日常的花销全部都记在了这里。包括香烟、酒精……还有大剂量的精神药物。”
“他认为自己的病情在恶化,每天都有幻象和幻听在折磨他,于是他不得不加大了药物的剂量。”
“……他说,他在这儿,看到了一个编号为707的房间。”
阿尔古斯摇了摇头。
“他大概是癔症发作了。整个汽车旅馆只有两层,不可能有开头为7的房间——他有具体地描述这个房间吗?”
维尔汀继续读了下去。
“他说……那是一扇鲜红的门扉,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除了707房间之外,他还看见了许多无法解释的怪象……例如走廊中的双胞胎、天花板上倒悬而下的头发……以及一个……”
她看见了纸张右下角的小小羊头。
“不是癔症。他看见了数羊羔,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这也说明了,数羊羔的确来过这个旅馆。”
“那么,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找到那个707房间。”
凌依说道:“我们最好先将数羊羔救出来,再去找侍应生算欺骗我们的账。”
“别急,我们还没搜查盥洗室。”
阿尔古斯对着凌依摆了摆手。
“这个地方通常藏了最多的信息——您看过《教父》这部电影吗?迈克·柯里昂就是在马桶的水箱里找到了那把手枪。”
雇佣兵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盥洗室的房门。
盥洗室的镜子前,摆满了燃烧未尽的蜡烛。
“……”
雇佣兵伸出手,拦住了他人前进的脚步。
随后,她凑上前去,敲了敲镜面,铜制的镜框发出了铮然的回音。
艳如猛毒的浓绿在镜面中一闪而过。随后,一张象牙般的面孔浮现在了镜面上。
【“阿尔古斯,阿尔古斯,你来找我了……”】
【“阿尔古斯……
阿尔古斯……阿尔古斯……”】
似有若无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如同一浪又一浪的海潮。
阿尔古斯的脸色首次出现了崩坏。
她看着镜子中的存在,双手颤抖。
“这不可能……”
雇佣兵的沉默,令人衍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维尔汀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阿尔古斯:“——她是凯拉?”
阿尔古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她再次向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苦目糖,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一边朝着镜子举起了猎枪。
“不,绝不是。老板,如果您亲眼见过凯拉,就能明白这绝不是她——这只是一个丑陋的幽灵,我想它的出现也许与这座旅馆浓厚的神秘学氛围有关。”
“一种类似于‘血腥玛丽’的怪谈……这曾在当地很流行。如果在午夜照镜子,里面的幽灵会变成你朝思暮想的人——只要你回应了幽灵的话语,就会被它夺去灵魂。”
这种怪谈维尔汀听过,甚至专门搜集过……因为当时那段时间,她很喜欢对十四行诗做一些在限度之内的恶作剧。
恰巧十四行诗怕鬼,所以她就……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对不起十四行诗。
不过,她从没有想过这些怪谈有成真的一天。
“我从没想过这些是真的。”
“噢,曾经的我也是这样,见得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阿尔古斯介绍道:“这些幽灵以此为生,它们需要一种灵魂中的能量来维生。所以这东西很能诱骗人——要当心。”
“而那些被骗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会因此恍惚好一阵子,有的人甚至患上了癔症——您看看,史蒂文先生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不知道他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了呢?”
“不过,我与他不同。”
雇佣兵举起了猎枪,蓄势待发。
“对我们来说,最绝望的险境不是多么危险的场景,而是内心的动摇。如果面对这种幽灵,就会轻易地动摇——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别人呢?我们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
“罪犯会在获知死刑判决后,想尽方法地为自己辩白;间谍为了获取情报,披上一层又一层的皮……所以我们只能相信自己……”
“一个合格的雇佣兵,不需要对所谓的道德、善良、伦理去进行思考,那是学者们的工作。一旦我们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怀疑,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对我们而言,目标就是唯一的意义;过度的思考,只会毁了一个雇佣兵。”
“所以,她……它骗不到我。”
就在这时,凌依略微抬起了她的枪管。
“里面真的住着一个灵魂。”
他皱着眉,再次问道:“我能够看出来凯拉对你的重要性。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错了怎么办?”
他知道阿尔古斯有着自己的准则,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出口提醒。
因为换位思考,如果是他来找维尔汀、而维尔汀有可能被困在镜子里面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开枪的。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会。
阿尔古斯目光平静。
眼前似乎闪过了一幕幕久远的回忆。
在原野中的,嬉戏着的,追逐着的。
“小凯拉是农场里的珍宝,每个人都那样地爱她。”
“他们爱她,如同爱护自己的眼珠子。”
“这样一个丑陋的东西,它怎么能……”
她粗暴地将凌依的手挣开,用力地给猎枪上了子弹。
“所以……”
她站在了维尔汀和凌依的身前,将枪管对准了那面镜子。
“这就是我的回答。”
“砰 ——!!!”
一声枪响响彻了旅馆。
凌依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没来由地,看着阿尔古斯泛着蓝绿色光芒的双眼,凌依心中浮现出一句话。
“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眼睛,就像她也没有保护好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