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矿灯的照射,那只虫子依然黑得难以看清细节,身上的甲壳泛着油亮的光泽。
吴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带甲壳的虫,有点恶心,油光发亮得只能让他联想到蟑螂。
无邪似是松了口气:“这不是龙虱吗!这么说刚刚那一大团影子,就是大量的水虱子游过去?”
“是。”张起灵就着自己衣服擦了擦手。
大奎大概是恼羞成怒了,猛的把虫子踩死,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但是,吴念看了看一边的张起灵和吴叁省,这俩懂行的还没开口呢。
吴叁省捡起一只断脚闻了闻,骇然道:“这不是龙虱,是尸蹩。这东西是吃腐肉的,看这个头,前面怕是有个积尸地,而且还是了不得的大。”
在他们交流的时候,吴念突然又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窸窣声,这阵声音比刚才还要清晰一些,而且似乎离他们更近了。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水下有不少细碎的线条分散开来,正朝他们靠近。
他顿时安静如鸡,聚精会神地盯着到处移动的线条们,试图弄清楚它们到底想干嘛,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紧接着自己就被狠狠地推了一把,差点被推下船。
他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本能地扭动身体,迅速调整了重心,并顺势跳向了船尾。站稳后,他茫然又疑惑地转头想看看是谁在推他,目光却跟张起灵对上了。
“张哥,怎么了?”
两人面面相觑,没人回话,周围也陷入安静,好像其他人都睡着了似的。
张起灵确认他状态貌似没什么问题以后,转身继续面无表情地把其他仿佛丢了魂一样的人踢下水,吴念只觉得奇怪,就问他:“水下不是有东西……”
那个吗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张起灵连拖带拽的拉进了水里,还顺手带上一个防水矿灯。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岩洞里的水还是有些冰冷刺骨。
吴念没敢反抗,在水中顺势倒下,稍微抬起墨镜露出泛着微光的眼瞳,以一个背靠河床的姿势往水面上看去。好家伙,原来是尸蹩们搞了一波空袭,可惜只袭击到了没下水的人。
至于被袭击的那人,已经是尸体了,以粗略而抽象的线条来判断,应该是船夫,但是只有半截。
无邪率先浮了上去,他好像是第一个被丢下水的,现在已经憋不住气了,吴念不敢耽搁,赶紧也跟着往上浮,这要是让他那细皮嫩肉的唐僧亲哥一个人面对怪虫,怕是要受伤了。
果不其然,他才刚一冒头,就看到那虫已经原地起飞,舞动着带倒钩的节肢正扑向无邪,他急忙提起导盲杖用力一戳,给虫子戳了个透心凉,然后学着张起灵的动作,把连着尸蹩的导盲杖往船上扔。
由于他没有按照弱点去动手,他可以确定,这虫子肯定没死,而且以这种虫的生命力来说,可能这种都小伤不算什么,只是限制行动力而已,就像蟑螂一样。
呃,有点恶心了。
吴念赶紧抛开胡思乱想,手一撑就上了船,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浮出水面,他赶紧招呼他们快上船。无邪反应过来,凑过来道了声谢,他心里乐得不行,但表面上还是随意地摆摆手,然后示意他们过来看虫子。
张起灵率先过去,帮他把导盲杖抽了出来,然后闪电般出手,从那尸蹩身上扯出来一根线。
吴念瞬间就震惊了,那种线条居然是可以单独拆出来的吗?然而等他仔细看清楚了才发现是他自己真瞎了,只是这白花花的条状物跟那根线的位置是一样的,但是短很多,怕是不能做到致死。
那大奎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水里没上来,他瑟瑟发抖地双手紧紧地扒拉着船沿,想来是怕极了这虫子。
也确实,这只比一开始被抓上来的那只又大了一倍,看着都吓人,更何况还没死。
等潘子连拖带拽地把大奎弄上来,张起灵已经打着灯把一动不动的尸蹩翻了个面,这下所有人都能很直观的看见虫子屁股上有个很大的六角铜铃。
没有人碰铃铛,但铃铛却自己动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听着就很真切,比起之前空灵得像鬼摇铃的声音扎实了很多,而且这次因为是单独的一只,吴念发现,之前看到的并不是错觉,这铜铃里还有一小团更为纤细的线条,正缓慢活动着。
“这铃铛里也有东西,大概率还是虫。”他出声提醒。
刚上船的大奎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已经被尸蹩包围了似的,潘子“啊”了一声,嫌这铃铛吵人,就想一脚踩住让它别再响了,没想到这锈蚀的青铜外壳这么脆弱,咔啪一下就裂开了,从里面还流出一股让人犯恶心的绿水。
吴叁省气坏了,一拳就砸在潘子头上,骂道:“这东西少说也是个神器,你小子就他娘的一脚给我糟蹋了!”
吴念问他们要过来一把军刀,拨开铜铃的碎片,很快就找到了那细线的来源,是一条已经被压扁了的蜈蚣尸体。
绿水就是从它尸体里喷出来的,怪恶心的。
幸好他借的是其他人的刀,他可不想让他自己的刀沾上这汁液。
吴念嫌弃地最后看了一眼虫子们的遗骸,把刀丢给了吴叁省。
吴叁省不甘心地又翻了一遍那些残骸,最后得出结论:“这蜈蚣跟尸蹩是一套共生系统,尸蹩狩猎,蜈蚣摇铃迷惑猎物,而战利品则被它们一起享用。”
船边,那船夫的半截身体还漂在水面上,吴念只好开口道:“我们还是动作快点赶紧出去吧,这里面还有很多尸蹩,我看到了,而且单单一只怎么可能一下子把一个人撕成两截?那我们早就都喂虫子了。”
无邪惊诧不已:“你不是瞎子吗?”
他只好又多解释了一点:“我又没说这个瞎是哪方面的,你们看得见的我看不见,但是我看见的你们未必能看见。”
这话倒是半真不假了,他看见的其他人是必然看不见才对,但是为了当谜语人,他忍了。
其实他还没进来之前就有一种预感,可能这墓还没走完他就要在无邪面前掉马了。只要无邪到时候别告诉他,他一上来就发现自己是谁就行,其他情况都是咱们谜语人的胜利!
三叔也没掺和俩人的对话,他当场头铁地宣布,继续往前开,他倒要看看前边到底是什么地方。
只是在吴念看来就有点儿假了,退一万步讲,他三叔真要有这么憨批,他早就不知道从他三叔那儿毛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了。
那两个伙计和无邪都从行李里取出折叠铲当船篙,撑着石壁往前驶去。
他干脆把导盲杖前端没入水中,借水流清洗。无邪这个时候小声问起来:“你这杖子到底是什么材质?这么钝都能捅穿那虫子?”
吴念不欲与他多交流,把导盲杖提起来直接往他怀里扔,“你擦干净还我好了。”
他听懂了暗示,先用手掂量了一下,然后抱着杖子就研究起来。
其实哪来的什么特殊材质,只是比较坚固的合金罢了,实心的金属杖子,只要力气够大,不管是人还是物,戳个洞都是很轻松的事。吴念美滋滋地开始摸鱼,一根金属杖就能让无邪转移注意力放弃追问,这也太值了!
这时在船前端的张起灵突然一摆手,示意其他人安静下来,指了指前面。
只见矿灯照不到的深处,有一团绿色的磷光。
吴叁省叹了口气:“积尸地终于到了!”
然后让划船的人先停一下,准备好掏家伙。
“这洞太古怪,既然前面是积尸地,那必然会有未知的危险,就算是来了水鬼都不奇怪。”
大奎吓得浑身发抖,吴念看得差点笑出来,看看他三叔带的什么伙计。
但是潘子确实不错,他给无邪和张起灵递了一把双管猎枪,本来还想给吴念递一把,他赶紧摇了摇头:“谢谢啊,但我都看不见,用不了的。”
他没勉强,刚刚吴念的解释实际上所有人都听见了,只是有些狡诈的人(特指吴叁省)大概是直接认定他没瞎了,这波说不定是试探。
这种跟人勾心斗角的活真让人不太舒服,好好地下个墓还要跟人玩心理战也太折磨了……真是给他闹麻了。吴念有些不耐烦地想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随着船的前进,绿光越来越近了,但这洞居然也越来越大起来,最终豁然开朗。
巨大的天然岩洞中,水道也变成了洞里的一条河,两岸都是一片绿盈盈的,全是尸体。
这是正常人眼中的视角。
但在吴念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无数或大或小的线条在这些代表尸体的线之间穿梭,密集到能让他忽略掉那些闪亮的磷光,最远处的尸骨反而线条干净些,也许是因为肉已经被吃光了。离水越近,不光是尸体变得七零八落的,就连肉眼可见的尸蹩都变得密密麻麻起来,时不时还有较大的尸蹩从尸体中破壳而出,咬死想抢食的小尸蹩然后吃掉。
这里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场,而他们船上的这只就是上一轮里最终获胜的虫。
这种时候,吴念不止一次庆幸,幸好他趁早拿掉了绷带,这场景要是还搞那些有的没的,他怕是真得变成盲人了。
大奎眼尖地指着某处:“你们看!”
竟然是一只带点透明的水晶棺,依稀能看清里面有具白衣女尸。
但,这女尸身上却有着颜色不一样的线。
吴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儿居然能有其他颜色,是浅红色的,混在一堆白色线条里非常明显。
那之后是不是还能有蓝色绿色黄色的线条啊?要不干脆出个彩虹战队吧?
他不由紧了紧手腕,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很难抑制的奇怪冲动,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迫不及待地把那红色线条的主人碎尸万段似的。
没有人没注意到他的凝滞,潘子发现了另一具水晶棺,但是却是空的,他们还在找着那具失踪女尸,却见河道一转,他们的船正面迎向了一具白衣女尸。
她,或者说“它”,是垂着头背对着船只的,一身白色羽衣,看着仙气十足,还挺漂亮。
但是,靠得太近了啊。
这回吴念完全控制不住了,他就像被某种本能操纵了一般,猛地站起来,脚一蹬就从船上跳了出去,直奔那女尸而去,以一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抽刀,顺着它身上能看到的红线全部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