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校尉府中。
环儿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看着一袭红纱轻裙,容貌清丽脱俗的二公子在那捂着胸口呜呼哀哉,她撅着小嘴不由一阵不满。
“明明是姑爷不对,大晚上扮鬼吓唬人!”
“嘿,你这丫头,踢我还有理了?”
谢璞拿起布一边擦拭脸上的胭脂水粉,对着小嘴能顶一瓶汽水的小丫鬟没好气的说道。
说完,便向一旁坐在椅子上,拿着金疮药处理伤口的花勇询问着堂上发生的事情。
“汴梁府尹有没有提起我?”
“童井并没有提起二公子,只是派人招来了汪金巍,不过因为他在堂上拒不配合,现在已经把他关入地牢了。”
原来这汴梁的府尹名叫童井,谢璞心中一动,不过今晚府尹倒是要头疼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姑爷,小姐还在地牢里呢,你什么时候去救她呀?要不今晚我们去劫狱吧!”
环儿开口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想着在京城脚下去劫汴梁府的大狱,关键的是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兴奋和刺激!
别说现在你还没去劫狱,要是真的让你去劫狱成功了,那事情才是真的大条了!
大哥他们两人下午才被抓,你晚上就去劫狱,这无异于在大周皇帝面前贴脸开大!于是他赶紧阻止道:“咳咳,环儿啊,事情是这样的,姑爷我呢,已经想到办法救人了,你放心好了。”
“真的吗?”
“是真的,不信你问花勇,不过明天你要配合我,知道吗?”
环儿转头看向花勇,花勇看向二公子,谢璞赶紧眨眨眼,于是他点点头。
“真的,我和二公子刚才就是想办法去了。”
谢璞想着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衣服还没换的他立即哄着环儿去睡觉,她起初还有些不高兴,谢璞只好威胁她不去睡觉就不救她家小姐了,吓得环儿赶紧跑去睡觉了。
花勇看着二公子一边将环儿哄走,一边擦完脸,他赶紧上去接过毛巾,继续问道:“二公子您这一次算是白忙活了,童井并没有下令捉拿红衣女子。”
谢璞却是看着环儿离去的倩影,摇了摇头,跟花勇解释道。
“你别小看这些小细节,它能把事情弄的更加扑朔迷离,待会儿你还是辛苦一趟,去天牢通通信,告诉大哥和我老婆,让他们明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可是若是还有死士阻拦......”
“呵呵,不会,他也就只能做这一次罢了,不然就算他想派人,有些人可不愿意看到。”
花勇听得倒不是很明白,他苦笑道:“如果又要把事情牵扯到红衣女子身上,这若是被抓住,可就完了!”
谢璞笑笑,不说话,脱下衣裙,叠好后放入火盆中,一边点火,一边说道。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除非,根本没有犯罪者这个人!”
“啊?什么意思?”
花勇感觉越来越听不懂二公子在说什么了,而谢璞也懒得跟这个榆木脑袋解释。
他吩咐道:“倘若没有定案,我们就还不能松懈,料想童井也清楚事情太大,已经不是他能全权掌握的了,说不得还要弄一场三司会审,而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看尹佐他究竟能不能堵住汪金巍的嘴巴和上面的意思了!”
“这汪金巍若不把尹佐供出来,大公子和少夫人能出来吗?” 花勇皱眉道。
“能!”
谢璞面色平静的点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燃烧的火光。
“别忘了,我们和澹台家,可是代表着整个雍州。”
正如谢璞所言,汴梁府尹童井明白这件事情牵连甚广,所以今夜他并没有强行逼迫汪金巍。
这一方是雍州牧和澹台将军,另一方则是王妃的侄子,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伤了谁,说了谁,他都不好交代。
一夜无眠,童井是难以入睡了,除了思考试题泄露一案,还要应付西城小道的屠杀案,这两者联系极大,童井已经嗅到相同的阴谋的味道。
有人要阻止谢家翻案,而这阻止的人,恐怕就是汪金巍幕后之人,童井为官二十余年,这些事情难以瞒住他的双眼,只不过,两边的人背景都有点猛,一旦招惹,自己的前途乃至小命恐怕都将不保啊。
“这份奏折立刻送进宫中,这封书信,送到六王爷府中,交给汪王妃,顺便告诉地牢的守卫,无论谢家还是王爷府的人,都不得阻拦,明白就速去办吧。”
童井说完,将奏折与书信递给师爷后,便直接在书房的卧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一件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在汴梁城大街小巷飞传着,西城小道发生了屠杀案,残尸断臂,血流成河,鲜血把四周的房屋,都给染成了黑红色。
昨夜住在附近的人,整整一夜都听着此起彼伏的打斗声,个个在惊恐中度过,难以入眠。
与此同时,汴梁衙门开堂审案,这审查的事情,居然还是有关于科举试题泄露的事情,想来应该是死士屠杀一案背后势力不凡,所以童井并没有将这件案子算入科举舞弊一案。
如今,正值八月,秋高气爽,距离科举之期,还有四天,汴梁文人才子居多,自然对于科举一事,格外关注。
可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了试题买卖的事情,这让不少才子暗自责骂朝廷保密措施差劲的同时,也竞相来到府衙外等候结果,俗称,看热闹。
正如谢璞所言,今日一开堂,便是三堂会审,不过看来皇帝是想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了,因为三司的人并未到场。
在古代,三司会审是一种重要的司法审判制度,当遇到重大疑难案件时,通常会启动三司会审程序。
一般来说,三司指的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当决定启动三司会审时,案件会从最初受理的机关移交至刑部,刑部在接收案件后,会与大理寺和都察院进行沟通,确定会审的时间、地点和参与人员。
并且三司会审通常在特定的场所进行,如朝堂、大理寺大堂等比较庄严的地方,可是现在居然在汴梁府衙进行审案。
高坐正中央的,是府尹童井,左手上位,来的是大理寺总捕头狄筱筱,而右手上位,居然来的只是御史台的一位侍御史。
这些年来,童井断起案来,铁面无私,正大光明,谁的面子也不给,一切以证据为主,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升到京都来做府尹的缘故。
现在两边无论是谁,都比童井官要稍逊一筹,童井的官职最大,看起来倒是他想怎么判就怎么判的样子,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这件案子在暗中就已经定好了结局,即便他童井再正大光明,还能大得过天吗?
童井叹了一口气,等待人员齐备,才开始今日的三堂会审。
花勇再一次来到衙门里,瞧见今天的阵仗,和昨夜完全不同,不仅衙役占齐,判官、师爷和其他来旁听的官员都已就位。
惊堂木一响,两旁衙役高呼威武之后,童井才喝道:“花勇,本官且问你,谢府二公子,谢璞可在汴梁城中?”
“回大人,在的。” 花勇老实回道。
“那么,我且问你,他为何昨夜不来,反而让你一个下人报案呢?!”
“二公子昨天下午酒醉在家中,等他酒醒之后,已是深夜,故此才会是小人过来。”
童井一抹虎须,点点头道:“如此,那他现在人呢?”
“正在外面等候呢!”
花勇说完,童井立即传谢璞进堂。
谢璞可是两辈子头一遭来衙门这地方,心下有些促得慌,他吞了吞口水,小跑进堂中后,不小心一个滑铲就跪下了。
“小民谢璞,见过各位大人!”
“......”
一时间,整个堂内堂外的人都沉默了,在场众人都被谢璞的举动给雷的外酥里嫩,花勇一阵汗颜,二公子怎么就跪下来了。
花勇赶紧起身去扶二公子,口中小声问道:“二公子,您怎么跪下了?”
“我不道儿啊,我刚刚脚滑了一下,不小心就跪下了。”
“哎呦喂,您又没犯事儿,跪下干什么?”
“咳咳,我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嘛。”
主仆二人就这么在大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当作菜市场般聊了起来,其实谢璞也是被前世的肥皂剧给影响了。
在先秦时期,礼仪较为复杂多样,但也并没有普遍见官就跪,到了秦汉时期,中央集权加强,正式场合,臣民拜见皇帝时可能会行下跪礼,至于唐宋时期,社会风气相对开放,文化繁荣,人们可能只是行拱手礼问候。
只有明清时期,封建专制达到顶峰,下跪礼才变得更为普遍。
见这主仆二人再聊下去,这威严的大堂就变得跟菜市场一样了,童井“啪”的一拍惊堂木。
“肃静!肃静!”
二人这才停住话头,童井凝视谢璞片刻,问道:“谢璞,本官问你,你大哥谢玉翰和你夫人合谋盗取科举试题一事,你可知道?”
“知你妈!”
谢璞心里暗骂一声,这童井明显是在诓他啊,说是知道与不知道,那都是有问题的啊!
“哎呦,小民昨儿中午在家喝醉酒了,这一觉醒来啊,天都塌了!”
“不过小民相信,大哥和我娘子绝对没有盗取科举试题,这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的啊,小民没读过几本书,但小民也不傻呀,这盗卖试题对我们谢家和澹台家根本没啥用啊,咱家又不欠钱,更不缺当官的,大人您说,俺们家盗卖试题来干啥子吆?!”
谢璞这蹩脚的乡语,听得在堂之人有些想发笑,奈何这是一个严肃的地方,堂上他们只能强憋着。
但是堂外看热闹的人可就不一样了,一个个捂着嘴偷笑。
“呵~哈哈哈。”
嗯?这时候居然有人敢在堂上笑出声,谢璞好奇看去,没想到是那大理寺的总捕头,狄筱筱,还是一个女子!
童井倒是很冷静,又问谁能作证,谢璞自是拉出环儿作证,说昨天丫头守着他一夜,童井又让环儿上堂问答,幸好环儿昨夜被谢璞调教过,没出什么幺蛾子。
童井看谢璞脸色苍白,虚浮无力(多亏了环儿的一脚),也没问出什么,只得作罢,道:“如此,你们且退到一旁,传谢玉翰、澹台昭、汪金巍三人进来。”
很快,两男一女便走入大堂中,他们三人都没有被换上囚服,事情没有查明,童井也不敢给他们套上囚服,只是暂且收押在大狱罢了。
三人进入堂中后,汪金巍便一直垮着一副苦瓜脸随手拜了拜,而谢玉翰则是先对着正上方的童井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后才看向自己御史台的同事也拱手一礼。
倒是老婆大人,很自然的一欠身,随后便直愣愣的站着一动不动,谢璞在一旁对她挤眉弄眼,她好似都没发现,或许是发现了,只是赖得理会搞怪的相公而已。
大周律例,当官者见官不必下跪,无论是官阶相差有多大,只要是官,就不需跪拜之礼,除非犯了事,而这三人,一个文官,一个武官,还有一个是举人,他们自然无需下跪,否则就是证明自己做贼心虚了。
衙门堂上,童井不断问话,堂下三人是有问必答,昨天谢玉翰、澹台昭已经从花勇口中知道如何应付,以他们的聪慧精明,自然能轻松应对。
一旁的汪金巍好似也得到某人的通信,便只称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要求谢家的人拿出证据,如此一来二去,案子便面临了僵持。
最后他说来你说去,竟都把事情推托到一位红衣女子身上,童井深知再问谢玉翰两人,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一拍惊堂木,喝道:“汪金巍,本官在问你,昨日和你在梁坊见面之人,究竟是谁?”
汪金巍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供出来吧,前程不保,不供出来,死路一条,他眉梢一皱,哀叹一声,道:“学生实在不知他是何人,之所以学生去见他,完全是因为他差人来报,告学生他手中有我最希望得到的东西,一时好奇,便就去了,真是不知道他所说之物,便是科举试题啊,望大人明察。”
“好你个汪金巍,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撒谎!”
童井心里认为,这汪金巍可疑最大,这家伙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事情,不过他也没有彻底办了汪金巍的意思,不然王爷面子上不好看,便让人继续找人上堂问话。
这后面来的人,在场之人多有认识,而谢璞瞧见后,不由心里暗笑:“果然把这妞给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