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考虑全脱产吗?”姜头问道。
“什么意思?不懂!”两人不约而同出声问道。
“就是跟我们去北京,直接进二队。”王指详细解释道,“二队都是10代出头的小队员,作为一队后备。你们打小就得独立适应半军事化的集体生活,住集体宿舍,爹妈不能跟着。”
“那要从现在的学校退学?”乔星宇抢着发问。
“对!不能跟你们同龄的普通小孩儿一样上学,队里单独给你们开文化课,只是教的内容涵盖不同年龄层次,凑合着上。”
王指说道,“这也意味着你们完全脱离去普通小孩儿的成长道路,竞技体育就是风险和机会并存,打出来是英雄,可能名利双收,打不出来就得从头来过,说不定还被同龄人甩出大几条街,赶不上的都有,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王指是纯正的北方人,一口京腔无比顺溜儿。
“我倒是问题不大,可是阿东……”乔星宇看了看身边的林臻东,他有些晃神,显然在思考着什么。的
“希望你们跟家里好好商量,我们也会跟你们爹妈说明清楚,毕竟你们年纪太小,一个人出去人生地不熟,我们也负不起这个责。
“一定要去北京?”林臻东鼓起勇气问道,他想到病中垂危的母亲,还有监狱里随时需要照顾的父亲,他完全没有抛下一切独自北上的勇气与底气。
‘’半脱产也不是不行,我们今年在国内四大军区所在城市,首次设立四个后备梯队的培养基地。”姜领队右手比了个“四”,接续介绍道:\"华南就设在G市,只是年龄层级、水平比不上二队,需要通过年度周期的各种赛事积分、队内大循环还有年度队内考核后,掐尖后再去北京,同二队pK入选一队资格,需要竞争的环节和流程比二队多。\"
王指导接着说道:“其实你俩已经具备上二队的资格,能够一步到位是最好,当然,如果实在家里有意见,也可以考虑原地集训。”
摆在他们眼前的道路已然清晰,怎么选,乔星宇游刃有余,林臻东则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望着体工队领导们远去的背影,乔星宇小声再次问道:“东子,你怎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林臻东深深弯下腰去,用力抹脸薅头发,强行让自己意识不清、一团乱麻的脑子恢复清醒,“不管怎样,宇哥要去北京,机会难得,乔叔应该高兴得要命。”
乔星宇陷入回忆之中,父亲接到来自体工队和体管局的选调电话,脸都差点儿笑烂,仿佛一颗即将被点燃、随时准备冲向天空的炮弹一般!只见父亲兴奋地“嘭”一声从地上弹起,然后像离弦之箭一样快速冲向乔星宇,一把抄起来如同幼儿园宝宝一般举高高,差点闪到自己一把老腰。
他想起父亲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当初的一步妙棋——钻山打洞、费尽心思把星宇这个“吊车尾”的儿子成功塞进市队,不亚于的学渣莫名其妙地混入了尖子生班,尤其是能够得到林臻东这种天赋型“小神童”的真传,光蹭点他的手气和球运,那也相当于是单独“吃小灶”了,受益匪浅呐!
乔星宇这下心里涌起一股对父亲深深的感激之情,别看平常咋咋呼呼,一副不靠谱的摸样,关键时刻一点不马虎,嗯,是个靠谱老豆!
“我爸肯定希望咱俩一起去北京,横竖有个伴儿。”乔星宇眼见林臻东一脸懵逼的憨样儿,不由得皱眉,费解地看着他:“喂喂喂,不是吧?你不会真打退堂鼓吧?”
“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林臻东脸上忧愁起来,吞吞吐吐。
“我的老天鹅!咱俩可是‘黄金双打’!绝配啊!必须要共同进退!”星宇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脸坚定地安慰道:“先别急,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都先想想,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林臻东把热好的饭盒打开,放在母亲病床支起简易折叠小餐桌上。
“这就吃么?等一下,我先去勺子洗一下。”母亲突然提出想吃酸汤豆腐,化疗的药物反应太严重,折磨得她口苦胃口全无,头发也在大把掉落。
就着他移动的身影,母亲看向窗外,医院庭院内那棵巨大的樟树开始抽枝发出绿色嫩芽,背靠围栏土墙的位置又新长出许多树枝,横溢斜出,覆盖了院子。长树枝由于枝尖的重量而略略下垂。
母亲说,“最近常年下雨,树发了新枝,昨晚把围墙都给挤垮了,半边塌了,有的歪了,有年头了,像我似的。”
林臻东已经习惯了母亲这种自怨自艾的说法了,也没有安慰她,只是提醒道:“你提不上气,就不要多说话,省得心慌气短。”
他起身走到床头柜边,打算用热水壶里的热水冲洗一下喝汤用的小调羹,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艺一束包装漂亮的花束,淡黄色花瓣,花心颜色渐深,金灿灿的感觉,花瓣边缘泛一点点橙红色渐变,开得极其绚烂华贵,如同皇冠上的宝石,连他一个从不关注花草之类的男生,看到的第一眼都会下意识觉得醒目。
环顾四周,其他病友的床头空空的,他才确定不是医院的标配。
“好艳的花,谁送的?”林臻东问道。
“默君送来的,很稀有的花呢,说是叫‘皇冠玫瑰’!”母亲的话让他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不知道?就在上午,她独自跑来看我,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你不陪着……”
她趁自己一上午连续两堂高强度训练课抽不开身,一个人悄悄地跑到了医院里。
其实,林臻东心里很清楚,默君身上高度理性且克制的因子,她总是那么光彩荣耀,那么骄傲,并且完美,从不让别人探索到自己内心的隐衷,能够迁就、甚至依赖他,已经是她的极限,但现在却故意躲着自己,想必已经觉知了他内心深处那种与她保持距离的想法吧。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心口吊着的某些东西轻轻放了下来,但又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情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心。
他微微太土了一口气,简单敷衍道:“上午有训练。”
“好懂事的女孩儿哟,别人探病都是鲜花、营养品,她居然送了我一顶诗凡黎的假发,说是全部真发做的。”
说罢,指挥着守夜的姊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装华丽的套盒,纯白色印刻着凹凸有致的精致蕾丝,打开来的是自然发色的一顶齐耳的短发。
母亲一阵剧烈咳嗽,缓过气来,说道:“她说方便我出门时候带着,完全看不出是假发呢。真是漂亮精致又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只是缺少一点生活常识,我一个个癌症病人,连站都站不稳,哪有力气出门……”
“妈,你别太多话了,又会提不上气……”
“东东,你俩没有吵架吧?”母亲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试探性问道。
“哪有!不可能的!”他赶紧摇摇头。
“女生本就柔弱,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孩子,可不许欺负人家!想当年,每次爸爸欺负我的时候,你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我。更何况是像君君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呢?对待女孩子、一定要温柔些、体贴些,别整天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傻愣愣地戳在那儿......”
“妈,您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林臻东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但是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年纪还太~小~了~,只适合做普通朋友哦,绝对不可以谈恋爱,知道吗!”听到这里,母亲突然话锋一转,故意夸大口气强调,让原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感到头昏脑涨的林臻东,此刻头疼得愈发厉害了!
多年后,他们长大经历青春期的阵痛与酸涩,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默君会和他如此自然且轻易地走在一起。只有那些心理和感情上一样有欠缺的人,才会互相走近。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太过熟悉,并需要互相映照。他们都是对爱有隐疾的人,需索爱胜过相信爱。
“你终于舍得赏脸约我出来了?我的大小姐!”言子夜抬起头盯着何默君,眼里充满玩味。“怎么这么有空?还是林臻东不跟你玩了?”
浅印窗外的垂柳,翠绿的枝条几乎垂地,松松垮垮落在水面上,淡粉色的落英在风中轻扬,默君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盯着窗外,她那白皙修长的天鹅颈,总能似有若无地撩拨他的情绪,让他心神不宁。
“你的手怎么回事?”子夜发现她贴满胶带的手指,心急地下意识伸手去抓,默君用力抽出来,依然不发一语。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放下,转而身后帆布涂层的LV老花背包里,摸出一包深红软壳包装的中南海,抽出一根点燃,氤氲的烟雾沿着他的指尖慢慢地向上蒸腾,他垂下眼睑,在吞云吐雾中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迷醉,看他抽烟的架势,烟龄显然不短,他顶着一张少年略显稚气的俊脸,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充满了成年男子的练达与世故,思维却在两者之间不断跳跃转换。
“你才多大??居然抽烟!”默君惊讶地看着吞云吐雾的言子夜。
“哟,我以为你满脑子都是林臻东,结果还能抽空关心下我,我真是倍感荣幸呢。”言子夜始终保持阴阳怪气的腔调,
“你们居然会跑来吃这种街头咖啡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来呢!”何子君皱了皱鼻子,紧挨着言子夜,为了方便拍照出图,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benedita梦幻紫纱裙,腰间系着标志性的大蝴蝶结,波浪飞袖显得浪漫又温柔。
但她一脸嫌弃的表情,显然与浪漫温柔的气质极不搭边,“ 地方小、环境差,出餐还不知道卫不卫生!这是钟叔知道路,换做小陈叔,估计绕几圈都找不到咖啡馆的门。”司机小陈是何介臣的公务司机。
“东西卫不卫生我不知道,倒是他贴着你抽烟,尼古丁害死人,你倒是一点都不嫌!”默君呛声道,对于她不这个不亚于“拖油瓶”一般的妹妹,甩不掉,躲不过,她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毒舌”,有毒的塑胶姐妹情——乔星宇的定义实在是完美!
“东哥不理你,你就把气撒我们身上,不太好吧?”子君摇了摇手中淡蓝色的气泡水,把头斜靠柔软的沙发靠垫上,不是知道是不是属蛇的缘故,何子君永远一副柔若无骨的娇懒气质,与日常挺胸直背、气质端庄又大方的默君形成鲜明对比。
“你要跟来凑热闹,就安分闭嘴吃你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默君怼道,子君也不恼,一脸嬉笑。
默君正眼盯着言子夜,开口道:\"我在想,他为什么会知道真相,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跟他透底。”
\"是我没错啊。他们自己主动跑过来找我,我不就顺口告诉他们咯。”他神态慵懒的耸了耸肩膀,“子君可以作证啊,两个体育男气势汹汹跑过来问罪,大庭广众之下差点把我的衣领都扯烂了,一对二,我吃亏了!”
子君应和地在旁边拼命点头。
“少来!人家才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你的茬,还是不是你又背地里做了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让人知道了跑过来坐实呗!”
听着默君的话,言子夜猜想她竟不知道他一手策划举报信让那俩家伙违纪禁赛的事,林臻东居然没有告诉她,他好大的心气!言子夜心里暗想。
他接着从背包里抽出一叠透明文件袋装好的纸质凭证,递给默君。
“放宽心,你前面垫付的那点儿钱,根本不值一提!他妈的病不简单,花钱如流水,不对,是洪水猛兽,没完没了!”
何默君一张张仔细翻看着各种诊断说明书的影印件,以及以基金会名义呈报的支付流水,一脸惊讶地问道:“那阿东知道嘛?后面的钱谁来支付的?总不可能是你吧!”
“就是我呀,怎么?我良心发现不可以嘛?”言子夜看了默君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言家名义上的慈善基金会,本来就是扶贫救弱,救谁不是救呢,不差他妈一个!”
“不可能!别人我信,除了林臻东,我才不相信你能安什么好心!”默君冷冷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