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府几位客人缓慢移步。
谢易书着一袭黄色锦袍过来,衬得唇红齿白,他最讨长辈们喜欢,此时正乖巧讨喜地唤着姨母,每一声都哄得何洛芷笑吟吟的。
何洛梅向她们介绍:“这些,便是我谢府里头的女眷。”
而后一一介绍起来。
“这是我们谢府的嫡长女,谢家大小姐。”
谢宜温站在最前头,锦衣华服,眉如弯月,梳着百花髻,对着他们行礼,尽显百年谢府的雍容气度。
周氏心里暗暗惊叹,安坤荣则司空见惯般。
因着是贵客,谢妙云被谢宜温叫过去了。
阮凝玉和文菁菁则站在边上,衣裳也是最低调的,不比正正经经的嫡女们显眼。
介绍到她们这两个表姑娘时,何洛梅则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寄人篱下,文菁菁难免敏感,旁边的碧桃在低声哄着她。
果然,安府的人并没有将她们两个表小姐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在瞥见阮凝玉时,会在心里惊叹,谢氏不愧是世家大族,连府里的表小姐都生得这般有气质。
很快,众人便鱼贯移步到了谢府前院待客的花厅。
阮凝玉有心想走,但这个时候不允许。
何洛梅笑语盈盈,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众人入座。
丫鬟们端着香茗、饭菜鱼贯而入。
眼见自己的娘家人在侧厅里先喝了点茶垫肚,何洛梅顿时拉住一个丫鬟,有些没好气地道:“大公子还没过来么?”
她明明叫人去请了!
谢凌上回给谢诚宁塞了两个美人通房,她到现在还记恨于心。
眼见这么重要的饭局,他若是不过来的话,何洛梅难免要发作一通,谢凌是不是有些太不将她这个婶母放在眼里了?
何洛梅面色有些青,若谢凌这次下她的脸子,她是如何都不能再忍下去的,不管诚宁怎么拦她,她都要豁出去了,去找大伯,好好理论理论!
但在自己姐姐面前不好表露出来,于是何洛梅只能强颜欢笑。
须臾,苏嬷嬷穿廊而来。
“夫人,大公子来了!大公子适才在让府医把脉,故此耽误了些。”
何洛梅哼了一声,没发作。
谢凌进了厅堂,音色清朗,“侄儿见过婶母,今日来迟,还望婶母恕罪。”
苍山帮他指了安家人的方位。
须臾又道:“晚辈见过姻姨母,安兄,安嫂。”
安家的人都没忍住,打量着这位传闻中旷世逸才、如今却双眼失明的谢家嫡长孙。
第一眼惊艳,再见到他那双眼后,便会在心里唏嘘。
何洛梅面不改色,“既然都到了,那大家便都坐在一起吃饭吧。”
府里几位老爷都在属衙,晚上会再正式吃一顿。
桌上摆放着鲍翅羹、金凤卧玉巢、翡翠白玉狮子头……每一道都用心十足,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比金子还贵,想来何洛梅有意在娘家人面前,彰显自己如今在谢府的地位。
一顿饭下来,阮凝玉吃得很安静。
她听着安坤荣跟谢凌攀谈,两个男人聊着京城里的风向,朝堂新出的政策。
谢凌说话的声音温和、清润,让人很容易想生出靠近他的想法,更遑论他话中有物,条理清晰,让从扬州来的一众人听得入神。
谢宜温有时候会插进去几句话。
眼见大表姐如此,文菁菁蠢蠢欲动,恨不得发表自己的见解,去吸引表哥的目光,可奈何自己对这些什么都不懂,只能干着急。
何洛梅却看了眼谢易墨,暗示了一下。
可谢易墨却没有看到。
她碗中放了许多菜,可是她却几乎没动过筷。
十几岁时被压在假山上的遭遇,男人那狰狞的面容,粗暴的举动,叫她怎么也无法跟屋子里这位温柔敦厚,在人前能言善道的表兄联系在一起。
哪怕是他能给予她一个愧疚的眼神、一丝心虚的神色,她好歹也不会再那么折磨自己。
他为什么能做到自打进了谢府后,看都不看她一眼,就仿佛过去侵犯她的事情从未发生过,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谢易墨很好奇,他怎么能做到这样,怎么可以。
这时,她又犯病了,她呼吸不畅,更是觉得全身肌肤奇痒无比,仿佛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
谢易墨沾附上了世间最污秽、最不堪的脏东西,那些脏污正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让她从心底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与厌恶。
她藏在桌底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在身上疯狂抓挠,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去,立刻回去!
她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屋,将自己浸泡在滚烫的水中,一遍又一遍地洗刷,洗上十遍、百遍,直至将身上这股“脏污感”彻底清除干净。
何洛梅见她还是沉默,心里更是不悦,这孩子!怎么净让二房的谢宜温出风头!
周氏坐的是她的旁边,她实在喜欢这位妹妹喜欢得紧。
见她吃得少,夹的还全是些素菜,周氏便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她的碗中。
谢易墨看见碗里的肉,抖了抖银筷,有些想吐,但还是微笑,“多谢表嫂。”
周氏笑了笑,觉得她很亲近,于是又握住了她的双手,跟她说起了扬州发生的许多事。
这时,谢易墨又感觉到,那些曾在记忆深处啃噬她身心的虫子,好似嗅到了气息,顿时重新倾巢而出,张牙舞爪地朝着她的身体疯狂攀爬。
谢易墨在心里喃喃,“走开,都给我走开”,“为什么,为什么又来”!
她想挣扎,可偏生周氏此刻紧握着她的双手。
没瞧见她不想吃肉么!为什么要夹给她!为什么要逼她!为什么!
谢易墨突然歇斯底里地吼。
“滚开!”
她挣开了周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