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渺的提议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就连平时对她十分纵容的姜知许也眉头紧皱。
“不行，你才几岁，就想着离开家，一个人出去闯，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
后面这半句说完，他才想到闺女的身份，顿时有些底气不足。
萧意棠替他找补，“你年纪小，心智单纯，而人心复杂。论神通你自是不怕，可阴谋诡计你可能应付？”
姜书渺睁着大眼睛，很认真的说：“在绝对武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功。”
萧意棠：“…”
别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凡人哪能和神抗衡？
夫妻俩不约而同看向大儿子。
姜以清轻咳一声，温和道：“你如今是凡人之身，如何干涉仙界之事？”
姜书渺张了张嘴，想不出理由，于是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我可以把他们都打服。”
姜以清：“…”
姜以宁疑惑，“万一惹怒了他们，牵连凡间怎么办？”
此话一出，几个大人齐齐对他投以赞赏的目光。
姜书渺也是一愣。
姜以宁继续说：“你现在是凡人，插手仙界的事不算是越界吗？你说仙界风气不好，不修德行，那他们可能也不会讲什么道义。万一一怒之下，来质问皇帝舅舅，或者降罪凡间，该怎么办？夫子说，小人畏威而不怀德，惯会欺软怕硬。”
平时看这小崽子不大聪明，胆子又小，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姜知许不由对小儿子刮目相看。
“就是，你总不能把整个仙界给灭了吧？”
那肯定不能。
修仙者上承天道，心中所想还是修成大道，飞升成神。走歪路子的，毕竟是少数。
姜书渺冥思苦想。
仙界那么多派系，她也不可能挨个去质问。仙界敢如此猖狂，说到底还是神族纵容。
就是要借他们的手，把妖都杀干净。
而走邪修的，永远不可能成大道。
神族依旧干干净净。
就一万年前妖族那两头草的做派，后面被清算确实是活该，可都一万年了，怎么也不该牵连新生代的妖头上，尤其是那种心性善良从未作恶，一心修道的妖。
神族从前不是最看不起弱小的人类了吗？怎么现在开始排妖，转而扶持修仙的人了？
他们是不是忘记仙界是谁创建的？
还是忘记仙魔大战是怎么开始的？
没有因罪魁祸首牵连修仙的人，反而因为在那一场大战死得差不多的妖而迁怒从未作恶的新生代妖。
这不妥妥双标么？
姜书渺回去后又把浅鲤提溜出来了。
“你知道仙界这些年有多少悟道飞升的吗？”
浅鲤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上神，我是妖，没去过仙界，只是修炼的时候曾听一只老龟说过上古的一些传闻，还有妖的处境。只知道仙界对我们妖非常痛恨，见之即杀。我躲在人间养伤，也是迫不得已。”
芙蕖庆幸道：“得亏我没去找个灵气充盈的山头修炼，否则可能早就小命不保了。”
有灵气的仙山，都被修仙者占领。
浅鲤很诚实的点头。
“你幸运，遇到了上神，否则不死在修道者手中，也可能被同类蚕食。”
芙蕖想起自己最初差点被温之玄打得魂飞魄散，后怕的抖了抖。
“那上神，您准备怎么做？”
姜书渺去仙界的话，她们是肯定要跟随的，不然在凡间待久了，万一碰见哪个道士，还是死路一条。
但是仙界好像更危险。
“我爹娘和哥哥们都不同意我去。”
姜书渺有些挫败。
芙蕖小心翼翼的说：“其实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您去闯仙界，万一惊动了神族…您现在神力不是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么？总不好跟两族为敌吧？”
姜书渺想起从前和神族的矛盾，叹了一口气。
“浅鲤姐姐，你之前说，这几年仙界不再到处抓妖了？这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
浅鲤摇头，“可能仙界有什么变故，或许那些正道修士发现了门中弟子以道之名谋求私欲，走邪修的路子，开始清理门户？”
芙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上神倒不必亲自跑一趟了。”
姜书渺若有所思，然后剪了个纸人，附上自己一缕神识。
【去一趟东海仙山，用遁地术，别损坏了结界。】
纸人点点头，还对她作揖抱拳，然后就从窗户飘了出去，随即隐身在茫茫黑夜中。
姜书渺估摸着它来回也得一个月，便在家安心等消息。谁知还没等纸人带回消息，瀛洲来人了。
姜书渺还在睡梦里啃猪蹄，只听得桌面一声敲击。
“郡主，开饭了。”
“有什么好吃的？”
姜书渺立即睁开眼，脱口而出。
陈浔之：“…”
还真是个小吃货。
前桌的小胖墩柳景安小声说：“好像是宫里来人了。”
柳景安之前被她戏弄，赌气了一节课，而后又屁颠颠的重新凑上来。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真的很简单。
姜书渺懵懵的抬头望着陈浔之，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陈浔之道：“皇上有诏，传福乐郡主立即进宫，软轿已经备好了，正在外面等着。”
姜书渺终于反应过来。
今天不用上学了。
“好耶。”
她立即收拾书本，从凳子上跳下去，小短腿跑得飞快，空气里飘来她欢快的声音。
“先生再见。”
陈浔之：“…”
姜书渺把书包往芙蕖手上一塞，“芙蕖姐姐，你先回国公府，我一个人进宫就可以啦。”
芙蕖本来满心担忧，冷不防被手中重物拉回了神，下意识伸手勾住她的后领，而后意识到自己僭越，立马放手。
姜书渺回头，不解道：“怎么啦？你也想进宫吗？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不不不。”
芙蕖摇头如拨浪鼓，她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传令官胡正详，“蓬莱仙人是来见神女的，国公府可能还不知消息，奴婢先回去禀告长公主一声。”
“蓬莱仙人？”
姜书渺这才明白皇帝舅舅找自己进宫的目的，她扭头看向胡正详。
胡正详弯腰含笑道：“是的，听闻神女降世，蓬莱仙人特来拜见。”
他话说的客气，其实对方态度，嗯，有点傲慢。
明显不太把神女当回事。
或者说，压根儿不相信有神女转世这回事。
姜书渺明白了。
“那走吧。”
她上了轿子，神识锁定还未飞到东海的纸人，强行将它拽了回来，落入手心。
在宫门口遇到了同样被紧急召进宫的温之玄。
两人对视一眼。
温之玄道：“仙界来人，说是拜见神女，却不肯纡尊登门，看来郡主这个神女没什么信服力。”
他一惯目下无尘，朝中大臣无论是谁，只要他看不惯都会直接怼。
胡正详低着头装聋。
姜书渺听懂了，蓬莱来者不善。
她露齿一笑，冲温之玄伸出两只小胳膊，“姐夫，我走累了，你抱我进去呗。”
温之玄：“…”
他瞥了眼宫门口的轿子。
走？？？？
温之玄掉头就往里走，忽觉背后一重，姜书渺已经趴在他肩头，他下意识伸手拖住对方两条小短腿。
“背着也不错。”
温之玄额头青筋突突的跳，“下来。”
“我不。”
姜书渺死死扒着他肩膀，“我都叫你姐夫了，你背我一下怎么了？”
温之玄没背过孩子，连亲儿子都没背过。
他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
“我抱你。”
“好嘞。”
姜书渺目的达到，直接从他后背滚到前胸，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现在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温之玄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头。
眼不见心不烦。
早朝未散，大臣们都在宣室等着，结果就看见素来高冷的国师抱着个奶团子一脸便秘的走了进来。
众大臣：“…”
姜知许眼皮子猛跳，下意识出声，“渺渺。”
姜书渺打一进来就看见站在正中央那个一身蓝白长袍的青年，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长得眉骨清秀，腰间佩戴一枚环形玉佩。
还没看清楚呢，就听见亲爹的声音。
她抬头，唤道：“爹爹。”
温之玄立马将她放了下来，给洪德帝行了一礼。
洪德帝冲姜书渺道：“渺渺，这位是蓬莱仙山碧海真人，特意来见你的。”
碧海真人方才就打量过姜书渺，一眼就看穿她是凡身。
“贫道见过郡主。”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敬意，眼底甚至有些许轻视。
姜书渺想到方才温之玄说的话，“圣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是拜见，为何不亲自登门？吾必倒履相迎。你们修仙的，这么不懂规矩吗？”
温之玄斜眼看过去。
小姑娘满眼天真，仿佛在很认真的询问。
碧海真人脸色沉了下来，但还是忍着脾气，道：“贫道自东海而来，听闻有神女降临人间，却不知投身何处，只能入宫拜见陛下，以求神女踪迹。”
“你撒谎！”
姜书渺瞪着眼睛，“夫子说，好孩子是不撒谎的，你都八百九十九岁了，怎么还对一个孩子撒谎？”
八百九十九岁？
众臣闻言不由得纷纷看向碧海真人。
不愧是修仙的啊。
碧海真人则有些震惊，声音都为之拔高，“你能看出我的仙龄？”
“这很难么？”
姜书渺状似很疑惑的样子。
“你六岁入道，三十三岁结丹，天赋算不错，居然八百多岁尚未修成大道，看来道心不纯。”
碧海真人瞳孔睁大，“你…”
“我怎么了？你不是来见我的吗？”
姜书渺打了个响指，地上出现一个金光阵法，四周金光柱现，将碧海真人团团围住。
温之玄惊道：“缚仙阵！”
姜知许现在也顾不得什么昔日仇怨了，忙问：“国师，何为缚仙阵？”
温之玄目不转睛，淡声解释道：“你看见那金柱上的咒文了吗？那是大道梵文，凡道心不纯者，遇此梵文，内丹被缚，灵力丧失，头疼欲裂，钻心蚀骨。”
姜知许倒抽一口冷气。
凡人无法窥视金光内的情景，温之玄却看得清清楚楚。
碧海真人跪在地上，一手抱头，一手捂着胸口，惨嚎连连。
只听姜书渺冷酷的声音响起，“金丹有隙，妖气未散，气息繁杂。看来你不止杀妖取丹，还杀同门修士，吸纳旁人修为。实在该死！”
众人只觉得金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而后光芒散去。
只见碧海真人倒在地上，发丝皆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早已不复方才仙风道骨之态。
洪德帝早已站了起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姜书渺手里躺着颗红色的珠子，光芒灼人。
那是方才她直接从碧海真人丹田内抓出来的金丹。
温之玄眼皮跳了下。
虽然早就见识过姜书渺的本事，但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冷酷摄人的一面。
那是，神威。
令人不由自主恐惧，臣服。
碧海真人金丹已失，自然再难维持年轻容貌，鹤发鸡皮的模样甚至有些恐怖。
朝臣们早就下意识后退，屏息不语。
姜书渺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再不复孩童天真之态。
“一万五千年前，仙界始立，凡入仙门者，当谨守仙规，你可还记得？”
碧海真人惊恐的看着她，“你…你到底是谁？”
“我问你。”
姜书渺一字一句，震耳欲聋，“可还记得宗门仙规？”
碧海真人只觉神魂激荡，浑身都疼，忙道：“记、记得，凡入仙门者，除魔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上承天地，敬师长，睦同门，辩善恶，明是非，不生妒邪之念，修仁德之义。此道不衰，初心不改。”
姜书渺冷冷道：“那你都做了什么？”
碧海真人此时再无嚣张气焰，哆哆嗦嗦求饶，“小仙知错，上神饶命，小仙再也不敢了…”
姜书渺不为所动。
“杀害同门，窃取他人内丹以增修为，此为盗，亦为邪。修仙者沦为邪祟，仙门沦为魔域。这就是蓬莱的教义吗？”姜书渺字字如冰，气势凌冽，“早听闻而今仙门风气败坏，以万年前旧怨为刀，残害妖灵。你们已忘记善恶是非，只有种族歧视。心有偏见之人，便是修行千年万年，也难成大道。”
她五指收拢，金丹瞬间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