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捡在安心家大门外等了一天,快到傍晚,门还是没开。他实在等不及了,打了腹稿,深吸一口气,按门铃;心便跟着铃声一起跳动。
安心跑来开门,看到杨捡,眼里惊诧,内心惊喜。稍微冷静一下,问:“哥,你是……要到家里来么?”
他拉着她手:“是!我来接你回家!”
她下意识地轻轻摇头,想脱开他的手。
他抓紧她的手说:“我今天既然来了,也不怕你大姑!我索性和她说清楚:你是我的!我来带你回家!”
他强行拉着心如鹿跳的安心,到了客厅。
大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回头,见杨捡拉着安心的手向自己走过来。大姑把手杖往地下狠狠地磕一下,瞪着眼睛看向安心:“你!让他,来,家?!”
安心摇头,眼里全是惊慌。
杨捡让安心先回她自己屋里去,把门关上。他有话单独和老太太说。
她听从,犹疑地回到自己的屋里,轻轻关上门,又把门开了一条缝,站在门后屏声静气,神情不安。
杨捡坐到大姑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开门见山:“我今天来的目的就一个:和安心在一起!”
见老太婆满脸愤恨,他口气缓和:”你先别生气!你此时有病,说话不利索,就别吱声了,你听我说,行么?”
见大姑张口结舌,杨捡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激动!你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你再说!”
大姑只好瞪眼看着他,听他说。
“你是安心的亲大姑,血缘关系很近很近。安心说,你拿她当女儿那样对待,她感激你!我也感激你!我们都是懂得感恩的人!而且,我和你之间并无仇怨——你恨我,不让安心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爸!我虽然是他生的,但是,我自己并不愿意当他的小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大姑因为激动,只“嗯啊”,说不出其它。
“我知道你对我爸的怨恨!其实我和你一样恨他!他去逝时,你不让我去看他,我心里是感谢你的——我并不想看到他!你看,我和你并不是仇人,对不对?”
见大姑思索后,眼神里的愤怒缓和了些。杨捡起身走到大姑面前,单膝跪地:“求你看在我和我爸不一样的份上,让我和安心在一起!今后,我可以像儿子一样照顾你一辈子!”
大姑听到“儿子”两个字,突然发疯,起身,握着手杖原地叫喊:“贼,都是贼!偷人的贼!”手杖打向杨捡。
杨捡抓住她的手杖,心中恼火:“好说歹说你不听!你个疯老太婆不讲道理!你有病,为什么不接受保姆照顾?安心是我的!我今天就带她走!以后不再管你!”
大姑气得全身发抖,喉咙里发出声响,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心想:若我的儿子没有夭折,虽与他外表相像,但他若是敢对我不敬,我儿子定不会饶他……
想到儿子,大姑仍想用手杖打杨捡。
安心赶紧打开门,跑过去推开杨捡,抱住大姑,哄小孩子一样:“乖,不生气!不要生气,我让他走!”
连拉带抱送大姑回她自己屋里,钥匙反锁上门。
她哭腔对杨捡说:“哥,这回你亲眼看到了!求她没有用,她是选择性失忆。她曾经有两个儿子,小时候都夭折了。那是她的伤心事。此时,看到你和姑父长得那么像……只能让她癫狂!”
杨捡满目愤恨,抓住她的手:“不管她!你跟我回家!你是我老婆!她说过不要你了,你忘了吗?跟我回去……”
大姑在屋里手杖砸门,仿佛砸在她心上。
她为难地蹲在地上掩面哭泣,恨世上为什么不能有两个自己,一个留下,一个跟他走。
他拉她起来拥在怀里:“你愿意跟我走,是吗?”
她抬头看他:“我愿意!心里一万个愿意!但现在不行,没有我,大姑活不过一星期,我怎能忍心……”
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护身符,挂到他脖子上:“这段时间让小伊陪你,等大姑的病好了,我们见面时,你再还给我。”亲一下护身符,放进他的衣服里。
他半眼泪水:“我要你和天使一起,跟我回家!”
她捏弄着他的下巴:“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走!”按着他胸前,“以前,我说护身符里住着天使,是骗你的——护身符里住着另一个我。以后,你要是孤单了,就和护身符说话,你说的话我能感觉到,因为你在我心里……”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是否已自愈。刚才那番话,她是随心而说。虽然幻听消失了,但从小到大病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也是恍惚的。
杨捡并不知道在她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他的时候,她的精神分裂症已自愈。他没有拒收护身符,是因为他相信:如果没有护身符,她的另一半意识就无处可依,只能二合一,她的病也就好了。
他握着她纤弱的肩膀,指着大姑屋子的方向:“她心理狭隘见不得我们好,你不要听她的话,跟我回家吧!”
她从悲伤里挤出笑容:“哥,现在真的不行!你冷静一下,想想我的处境。你先回去,姐会想办法。你在这里闹腾,结果只会更坏!求你快回去吧!如果大姑有个好歹,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
她的话让杨捡倍感哀伤,握着她的手恳求:“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我,只有我俩在一起,我们才会幸福!”
没等她回答,听到大姑的叫骂:“都是贼!偷人,大偷、小偷……”
杨捡气得眼睛冒火、嗓子冒烟,他不能容忍老太婆辱骂自己的母亲!抓住安心的手:“走!跟我回家,不管这个老妖怪!”
她惊惶地看着他恼怒的面容,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向后退躲。
看她满面泪流,却坚定地摇头,他明白了她的选择;向她伸出去的手,又无力地放下,愤恨道:“她这样辱骂我,你不心疼我么?还要留在这里?那你留下吧!”
摘下脖子上的护身符想扔给她,想了想,终究没有扔。护身符紧紧握在手心里,没说“我走了”,头也不回,带着她的护身符,走了。
看着他愤怒离去的背影,她眼里充满了惊慌与愧疚,心仿佛也被他带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几乎站立不住。
……
次日晚上,姐独自来娘家吃小年饭;李沫带着未未去他父母家吃。
安心并没有把杨捡昨天来家里闹腾的事告诉姐,一是怕姐担心;二是自己心里有愧。毕竟,杨捡是冲着自己来的。
以后只能用心照顾好大姑,才对得起姐,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又在心里保证,以后不会再让杨捡来,刺激大姑。
姐回家时,安心站在大门口目送,等到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反锁上大门。
回到自己屋里,抱膝坐在窗台上,仰望最亮的那颗星,心里和他说:一天过去了,你消气没有?昨天,你第一次生那么大的气,有点吓到我了!
再过一个星期就到年了,你曾说,新年给我买一大盒糖果,再买一个巧克力蛋糕,为我过十九岁生日。你……还买么?
此时大姑已睡下,不如打个电话问问他。
拿起电话,想到因他昨天跑来家里胡闹,大姑的情绪因此而变坏,总是无故发脾气、摔东西,饭也不好好吃。
她心里不免幽怨:都是他一时冲动惹的!他就像个任性易怒的小男孩,只管眼前,不顾以后。算了,不打了,到了新年那天再打,算是给他个新年惊喜吧!
反正他也亲眼看到了我的处境,相信他能理解我。同时,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冷静一下。不给他打电话,就算是惩罚。
想象着他每天晚上坐在电话旁边,等我打电话的神情,窃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年欠下的蛋糕,以后要让他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