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见杨捡听了自己的话,低首垂目,愁苦满面。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向他承认自己说话过分之后,又不解地问:“既然你那么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是她离你很远,找不到么?”
杨捡从悔恨里跳出来,看着她说:“她远在天边……我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她!”
她不由得鼓励他:“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只要用心,就能找到!”
“找到了,她如果不原谅我,我该怎样?”
“你不是说,你们当初是相爱么?既然是相爱,你告诉她这些年对她的想念;她应该能原谅你——你只是想求得她的原谅么?”
“只要她原谅我,并且,她还爱我;如果她愿意,一切就都可以回到原来!可是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心里没底。”心里没底四个字因缺乏底气,声音变得特别弱,特别小。
“你犯了什么错?移情别恋?”
“没有!”
“那你……”
“我,背叛了当初的诺言!”
“你对她,承诺了什么?”
“此生,非她不娶!”
“而后,你却娶了别人?”
“是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确实不好办!”
杨捡看着她,想握住她握着茶杯的双手,又不敢。只急切地问:“如果你是那个女孩,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安心双手握紧茶杯,看着杨捡祈求的目光,有些为难道:“呃,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就算是遇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做!”
见他面露悲伤,她说:“不过,感情的事没有如果!你先找到她,再想法子求得她的原谅——你当年怎么那样冲动啊?”
“年轻、无知、太爱……总之,我现在只有无尽的后悔!”
“你也不要太伤心,若有缘,你和她会在一起的!”
“借你吉言!”他抱拳谢天,谢她,“我相信,我们是有缘的!”
“我觉得,你和她若想再续前缘,真心和缘分,两者缺一不可!”
“你的意思是,尽人事,听天命,是吗?”他忘情地握住她握着茶杯的手,“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指教!”
她慌忙脱开他的手,急切道:“演戏演戏!你不要入戏啊!”
他似乎才明白过来,双手合一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她尬笑,短暂的沉默。
转头看向窗户,就看到了那棵白杨!在离四楼的窗户不远的地方,仿佛伸手可触。只是,寒冷的风,吹光了树叶。
她不由得起身走近窗前,推开窗户,头向外伸看,才知道平日坐在自家院墙上远望,和近距离观看,认识是不一样的。
主干上那些参差不齐、密密麻麻的分枝,却有它的生长规律——它们无一例外地向上生长,靠近阳光。
见她看得入神,他走到她旁边,动情道:“夏天,这棵树枝叶丰满,看起来就像一把撑开的大伞,稳妥、厚重,能为人遮挡风雨!”
“你也看它长得像一把大伞?我最喜欢这棵白杨!刚才我站在树下看了半天,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是……”
他看着她问:“只是什么?”
“我记得,这家茶馆以前是家酒吧,因为不喜欢喝酒,所以从没来过!”
杨捡说:“这里卖酒也卖茶,只要是能喝的水都卖。五年前改的。”
她敲一下自己头,笑说:“原来是这样!这你都知道啊?”
杨捡心里骤然一惊,心底的痛往上涌;假装揉一下眼,抹一下嘴,笑说:“八年,变化肯定很大。”指着粮油商店的门前,“那里原先只有一条土路。现在铺上柏油,成了双向四车道的正经路。我刚才就是从那里开车过来的。”
她也指着那条路说:“我知道!我没事就坐在院墙上看这棵白杨!”
杨捡心里说:你在院墙上看白杨,我在这窗户里看你!
但此时不能与她明说,只好顾而言他:“刚才,我看到你站在树下往上看了!它长得这么神奇,上面一定住着仙子!”
因为这句话,她对他好感倍增,笑问:“诶!你怎么知道?”
他仿佛回到年少时,深情道:“我就是知道!曾经有个女孩子告诉我的!”
她眉头深皱,轻声自语:“是吗?”
茫然地回忆起那个场景:盛夏,白杨树下,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躲雨……原来是杨捡和某个女孩的故事!
可是,他与别人的故事,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我的闯入,他与那女孩起了纷争,分手了?于是,他把故事告诉了我?若是这样的话,当年他,应该是怪我的。
“你现在……还怪我么?”她脱口问道。
“怪你?怪你什么?”
看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想是年头太久,他忘了?忘了最好,省得追究起来尴尬。
“我就是好奇!问一问,呵呵!”说完,低下头,小孩子似的捏弄着窗台。
“我不会怪你!永远都不会怪你!你不怪我就最好了! ”
“你真是个好哥哥!”她脱口而出。
她的话,给了他信心:“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好哥哥!”
她想一想,哼笑:“永远?”
“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永远二字!”
”为什么不信呢?“
“你说为什么不信?你现在的妻子……还是当年那个女孩吗?”
“不是!”
“那么,前一件事你都做不到,却又给后一件事定一个永远的目标,是不是有点……好笑?”说完,又捂嘴轻声笑。
“但,那个女孩一直都在我心里!不管她以后会不会原谅我,她今生今世都在我心里!”
“在你心里有什么用啊?徒增悲伤!”
见他难过,她心有不忍,小心地问:“当年,你为什么和那个女孩分开?”
“是因为我的无知!这些年,让她受苦了!”
“我觉得吧,人可以无知,但不可以无畏。因为,无畏的人容易冲动;冲动容易闯祸!”
见他表情苦痛,她安慰道:“既然祸已闯下,你就当是个教训,以后不犯就行了。你不必自责!”
“我无法做到不自责!与她分开的八年,几乎每一天,我都在自责!初恋时不懂爱情,待到懂时,已成局外人!”
安心想:像他这样深情的男人,应该都有故事吧?想到自己,叹口气:“挺羡慕你的,起码你知道放在心里的人是谁!”
指着自己的心,“我这里也有一个人,整颗心都被这个人占满了,我却不记得他。是不是很悲哀?”
杨捡记起当年,她指着自己的心说:你早已住进这里,我的心已经被你占满……此时,他想确认自己是否还在她心里,温和地提示:“你……和那个人,有过什么故事吗?”
她摇头又点头:“我好像……记得有一回,和他在海边捡到一个海螺,我吹不响,他却能。我就捏着他的下巴,看他的嘴,他说——”
他禁不住打断她,说了当年对她说过的话:“会吹军号的人都会吹海螺!”
安心听杨捡说出的话和当年那个男生说的一字不差,开心的证实:“对呀对呀!他当年就是这么说的——奇怪,你怎么知道?”
杨捡听了安心的话,内心像海浪一样起伏:我还在她心里!她心里的那个“他”,还是我!
见她傻傻地歪着头,等着回答。他激动的声音颤抖:“嗯……我猜的!”
她想了想,点头:“幸好你不是猜的,不然……”
“不然什么?”
她想:不然,会被你笑话了去。但这句话说不出口,改说:“你再猜!”
杨捡想了想,假装有些失望:“这回真猜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