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巧知道自己败了之后,曾经试图挣扎努力过,但又怕自己太过逞强,最后会连累儿子周佑麟也一起变成大家攻击的对象。
所以,她没有折腾地太凶,老老实实地服了软,只希望周佑麟还能有一息尚存的希望。
他可是皇子之中唯一一位亲王,这皇位本该是他的。然而,当宫女们给她端来饭菜,告诉她几天之后就是举办登基大典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全身的血液被抽干,空空如也。
就这样败了?就这样输了?
她不甘心,极度地不甘心,以至于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忧白了头发。
她那一头美丽的长发,如今已经变得灰白斑驳,不堪入目。
“娘娘……”
慕容巧独自坐在晦暗空荡的寝宫内,因着一腔愁绪,连门外来人都不知道,甚至连孟夕岚的脚步声也察觉不到。
须臾,只听一个女声轻轻唤她。
慕容巧眼皮一抬,循着声音看去,见了孟夕岚进来,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气得全身乱颤,她指着她,语气颤抖道:“你来做什么?”
事已至此,她为何还要露面?难不成是来索她的性命来的。
孟夕岚并未动怒,只轻声问道:“娘娘,您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她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明明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慕容巧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直奔孟夕岚而来。
高福利挡在自家主子的身前,对着慕容巧说道:“娘娘,请您自重。”
慕容巧冷笑一声,指着他们,手上的指甲长长的,像是一个个阴险的钩子。
高福利脸色微变,只好推了她一把,让她坐回到椅子上。
慕容巧哪里肯轻易罢休,几度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最后,高福利不得不派人将她按到地上,牢牢制服。
“娘娘这是何苦呢?不过,看见您这样,我也放心了。原本还以为您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孟夕岚淡淡开口道。
“本宫恨不能亲手撕了你!你这个阴险的小人,叛徒!”
高福利吩咐众人用绳子将慕容巧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见她骂得难听,便欲用棉布塞住她的嘴。
孟夕岚却是抬手阻止:“娘娘好歹是千金贵体,怎能如此怠慢?这样便可以了,你们先下去吧。”
“主子,奴婢留下来陪您。”高福利显然还是不放心,留在几步之外,随时随地留意着慕容巧的一举一动。
她从前可是个优雅至极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如今,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看着有几分骇人。
慕容巧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可她的嘴巴还可以说话。
她恨不能用全天下最恶毒的话语来诅咒孟夕岚,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孟夕岚听了,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越是反应平淡,慕容巧越是气愤不已,骂到最后,她质问她道:“为什么背叛本宫?本宫那么信任你,麟儿那么喜欢你,你居然忍心背弃他,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孟夕岚微微垂眸:“娘娘说我是叛徒,这一点我承认。但是,夺嫡本就是骨肉相残之争,赢到最后的人,必定要先趟出一条血路来。娘娘您的野心很大,可还大不过我……至于,王爷和我,终究只是一段孽缘罢了。”
“你利用本宫上位,本宫不怪你,可你不能利用麟儿……”慕容巧回想起之前,周佑麟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不禁倍感心酸。
“娘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们可以算计我的,为什么我不能再算计回去?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我也算是顺应了天意。”
周佑麟的确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不过,很可惜,老天爷让她遇见了周佑宸。
那些几次三番的巧合,毫无疑问在提醒她,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深不可测的羁绊。
“卑鄙!无耻!”慕容巧咬牙切齿道:“你害透了本宫,害透了麟儿,还有我慕容一族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早晚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孟夕岚终于等到了这“报应”二字,淡淡点头道:“我已经向新帝求情,你们慕容府那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并未受到牵连,如今都还活着。只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再享富贵荣华,只能远赴塞外,流浪而生。”
慕容巧闻言微微挑眉:“你胡说!你既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又怎么会饶过他们?”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期盼。
若是家人不死,也许未来的慕容家还有一丝转机,还有再次翻身,报仇雪恨的机会。
“我和娘娘不同,我喜欢就事论事,不喜欢牵连无辜。娘娘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您的家人还在。至于,王爷……想必您心中有数。王爷能不能保住性命,全看娘娘您了。”
孟夕岚想要给她指一条路走,但是这条路是一条死路。
只有她死了,周佑麟才能活下去。
慕容巧眼中闪过惊恐之色,随即连连摇头:“不可能,本宫才不会随了你的心意,让你得逞。”
“娘娘,我劝您还是不要贪生怕死的好。谋害先帝的主谋,到底是您,只要您以死谢罪,王爷还可能有活下去的可能。若是王爷思母心切,为了让您平安,而把所有的罪责扛上身来,那么,就算娘娘您能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孟夕岚轻声细语地劝解她。她真正想要的不是拿走慕容巧这条命,而是保住周佑麟的命。
她只能看着他败,却不能看着他死……
慕容巧还是摇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娘娘,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萧妃娘娘都是您亲手所杀,周佑宸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您认为他会饶过您吗?”
孟夕岚在她的心上加了最后一把火,让她再无理由反对。
“不,本宫不能相信你这个叛徒,卑鄙小人的话。”
孟夕岚见她还在硬撑,只道:“怎么选择,娘娘自己做主。话,夕岚也只能说到这里了。”说完,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毫不迟疑。
慕容巧是聪明人,她早晚会想明白的。
“主子,您没事吧?”竹露竹青迎上前来,关切问道。
孟夕岚摇摇头,脸上浮上一层苦笑:“我能有什么事?”
待到午后时分,穿着一身黄袍的周佑宸来到慈宁宫,神采奕奕,挺拔俊朗。
孟夕岚沏了热茶等他,见了他,只是行礼:“参见皇上。”
周佑宸先是笑了笑,随后又皱眉将她扶起来:“你别这样,我不喜欢。”
孟夕岚起身,含笑看他:“皇上该自称为“朕”,而不是“我”。”
周佑宸朗朗一笑,伸手包住她的小手:“那是对别人,对你不一样。对,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变。”
他的话里有话,别有深意。
孟夕岚敛目不语,只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周佑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见她不说话,便问:“你还在想那件事对不对?”
他的语气试探又不确定,略有薄怒,很想猜中她的心事。
孟夕岚不再唤他“宸儿”,而是改口叫他皇上:“皇上,明日一早,先帝的妃嫔们就要陆陆续续去往皇陵和寺庙了,我希望我能和她们一起,至于去哪里儿,由皇上您来做主。”
“我说过,你哪儿都不能去!”周佑宸一字一句沉声道。
孟夕岚闻言稍有犹豫,跟着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他。
“孟夕岚,我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周佑宸眸光闪烁,神情动容,只是话还未说完。
对面的孟夕岚突然无声无息地屈膝跪了下来。
她就跪在他的面前,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复杂的神色,她的唇角微微抿起,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在隐忍用力。
“你干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
周佑宸瞪大双眼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做到这一步。
“皇上,我求你,让我离开这里吧。”
孟夕岚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低声恳求道。
这几年的日子,对她来说,时时刻刻都如同在炼狱中挣扎。她虽然还活着,有时候却比死了还要难受!
到了今时今日,她已经慢慢开始厌恶自己,甚至有时候还能从自己的手上闻到血腥味儿。
她的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味道,鲜血的味道,敌人的味道,还有阴谋的味道。
周佑宸也屈膝跪下,正跪在她的面前,同她平视,握住她的手道:“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孟夕岚抬起头来,微微展颜一笑。“你现在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你身边会有很多合适的人来照顾你,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她简直快要把他给逼疯了!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留下来?
孟夕岚见他这般激动,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三年……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会回来。”
她原本没想给自己定下期限,可若是不这么做,她终是难踏出皇宫半步?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能会发生很多事。
也许三年之后,他的身边早有新人在侧,心里也已经不在意她了。
周佑宸眸光一闪,不解道:“三年……”
孟夕岚叹了口气,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说道:“嗯,花开花落,人散人聚,总有时候。你只要等到梅花再看三次,我便会回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