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歪着身子,神情略显疲倦。
佟瑶犯下的错,不是哭哭啼啼的忏悔,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她居然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这样的冷漠和残忍,让人无法原谅。
焦长卿目露关切道:“娘娘,您的样子看起来很累。”
孟夕岚缓缓张开眼睛,看向焦长卿道:“师傅你也是一样。”
如今,整个太医院都在他的手中,他手中的权利大了,可肩上的胆子也大了。
越是在宫里的时间呆得久了,人就会变得越来越会伪装。纵使累了倦了,在人前也不会显露半分,以免被对手所觉,招来麻烦。
焦长卿闻言,嘴角轻轻凝了一缕温和的笑意:“微臣劳累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宫里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孟夕岚稍微直了直身子,只问:“二皇子的事,师傅准备得如何了?”
焦长卿目光一沉:“回娘娘,二皇子的兔缺之症,的确可以用缝合之术弥补,只是过程太过凶险。而且,就算缝合成功,他的唇上也会留下一道明显的疤痕,终生难消!”
古医书上,的确有过先人治愈兔缺之症的记载。用麻药擦拭伤口,然后,以细线缝合,将缺口补上。
这过程十分艰难,也十分痛苦。
孟夕岚轻轻叹息道:“就算如此,本宫也希望师傅可以试一试。疤痕虽然难堪,却总比他现在的模样要好。若是不想想办法的话,这孩子会一辈子被人当成是怪物……实在太过可怜了!”
焦长卿闻言沉默半响:“娘娘宅心仁厚,微臣自然不好推脱。只是这缝合一事,还是等皇上回来再开始也不迟。”
若是皇上回来了,万一二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娘娘也不会被人所误会诋毁。
孟夕岚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便道:“也好,有师傅在,本宫没什么好担心的。”
焦长卿闻言缓缓上前,直截了当地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只要有臣在,娘娘什么都无需担心。”
她虽然永远无法成为自己的女人,但是他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他的指尖温凉,而她的掌心温软。
孟夕岚眉心微动。
这样的举动,可是大大地不妥。他虽是太医,但不能轻易碰触后宫女子的身体。
焦长卿见她没有躲避和斥责,便又用力握了几分。
孟夕岚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本宫要去陪太子温书了。”
焦长卿闻言适时地松开了手,后退几步道:“微臣告退。”
待他转身离去之后,孟夕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翡翠。”她唤来一直静候在殿外的翡翠。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孟夕岚静静道:“端盆水来,本宫要洗手。”
翡翠低头应是。
天黑之后,长生睡觉之前,仍是捧着书本在读着。
孟夕岚远远听见,便笑道:“太子今天怎么怎么用功?”
竹露含笑道:“回娘娘,太子殿下说要好好用功,不输给郡主殿下。”
孟夕岚微微一笑。
她今儿刚刚夸奖过无忧的书法写得好,长生听见了,所以也想要得到快点得到夸奖。
因着长生的懂事,竹露心里也很高兴。
她这辈子已经不奢望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只想好好照顾太子长大,陪着娘娘,守着这来之不易的日子,便心中满足了。
宫中的夜,总是过得格外漫长。
佟瑶在储秀宫中,低声啜泣,恨不能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发泄出去。
她的哭声让宫人听得心里直发怵。
这会儿,明明不是刮风的季节,可伴着她的哭声,窗外突然又传来了凄冷的风声。
这风来的蹊跷不说,还越刮越大。
那些负责守夜的太监的宫女们,看着随风摇曳的宫灯,只觉比看见鬼了还要可怕。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佟瑶思念皇子,夜夜痛哭的事情就在宫里传开了。
大家传来传去,倒是把佟瑶给传成了一副慈母可怜相。
孟夕岚听了这事,只觉好笑。
怎么几天的功夫而已,她就一下子变成慈母了?真是可笑!
二皇子还未取名,不过,皇上已经知道他出生了。许是,因为是个皇子的缘故,据说,周佑宸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不是很高兴。
因着长生的缘故,周佑宸的心中更想要的是一位公主,而不是皇子。
长生一出生之后,便被赐了名字,周天赐。只是周佑宸和孟夕岚平时只会唤他的乳名:长生。
按理,皇子满月即可获名,可是二皇子满月之后,宫外也迟迟不见有什么消息过来。
孟夕岚并未等到皇上的赐名书信,所以,这可怜的孩子,也迟迟没有名字。
邬雪儿精心盘算着,等到二皇子满月过后,方才在孟夕岚的面前提起了佟瑶。
“娘娘,臣妾昨儿去看过佟妹妹,她是真的很伤心……一直哭个不停,眼睛红红的,还真是可怜。”
孟夕岚见她过来,便知她有话要说,只是没想到她是替佟瑶来说话的。
“可怜?凭她那日的所作所为,本宫有一百个杀她的理由。”
孟夕岚语气坚定,不留情面。
同情心这东西,不是可以随便乱用的。
邬雪儿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附和地点头道:“是是是,臣妾也听说了,佟妹妹这个人还真是糊涂!娘娘如此疼爱二皇子,娘娘您就是她的恩人呐。”
她这过于殷勤又有点趋炎附势态度,引起了孟夕岚的疑心。
“怎么?你今天是来佟瑶的说客的?”孟夕岚抬眸看她,目光微微有些犀利。
邬雪儿低了低头,故意装出一副被她看穿了的样子,只道:“臣妾多嘴了,还望娘娘莫怪。”
孟夕岚放下茶碗,静静地看着她:“没事,你有什么话就都说出来吧。”
邬雪儿见状又把头低了低头,沉吟片刻才道:“娘娘,佟妹妹进宫也有好几年了,侍奉皇上和娘娘,一直都算是尽心尽力。所以,娘娘您能不能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次……”
孟夕岚看了看她的眼睛:“本宫能让她活到现在,就是对她最大的原谅了。”
她的语气阴沉沉的,让邬雪儿听得心头一悸。
“娘娘,佟妹妹她……再这么哭下去,一双眼睛就要哭瞎了。”她缓了缓又道:“昨儿,她求着臣妾,让臣妾为她说几句话。她说自己知道错了,而且,还想要亲自和皇后娘娘赔罪。”
孟夕岚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只觉她的“好意”来得有些唐突。
这几年来,邬雪儿一心争宠,和她同批进宫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佟瑶刚刚有孕那会儿,她急得一双眼睛都要冒火了,生怕,她抢在自己的前头封妃。可是现在……她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怀疑呢。
“佟瑶真的让你来求本宫了?”孟夕岚顺着她的话茬儿,淡淡发问。
邬雪儿低头垂眸,重重点头:“臣妾不敢撒谎!”
孟夕岚闻言嘴角轻轻勾起:“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看看她吧。”
邬雪儿听罢,心中大喜,连忙屈膝行礼,向她道谢。
“不过……”孟夕岚话锋一转,盯着邬雪儿微微笑道:“本宫这次可是全看在妹妹你的面子上,知道吗?”
她明明在笑,可还是让人觉得心中一沉。
邬雪儿再次屈膝道:“谢娘娘。”
储秀宫中,佟瑶靠坐在榻上,怀中抱着枕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宫女欢喜进来禀报:“娘娘,方才邬小主身边的宫女送话过来,说皇后娘娘要来看您了。”
佟瑶身子微微一晃,瞪起红肿的眼睛,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
宫女急着上前过来为她梳理头发,她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太过憔悴和邋遢了。
谁知,佟瑶立马阻了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不要给本宫收拾……”
她非但不梳妆,反而把自己的头发弄得更乱。
她就是要让孟夕岚看见自己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须臾,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后娘娘驾到!”
孟夕岚一手扶着翡翠,一手扶着邬雪儿,不紧不慢地来到内殿。
佟瑶呆坐在床边,等她进来了,方才哆哆嗦嗦地下床,哭着跪下道:“臣妾……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她的眼泪水说来就来,哽咽不止。
孟夕岚凝眉看她,微微摇头:“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佟瑶仰起头来,见邬雪儿给自己递了眼色,便一把抱住孟夕岚的腿道:“皇后娘娘,臣妾有罪,臣妾该死!”
孟夕岚有些不耐地挣了挣,翡翠立马蹲下,拽开佟瑶的手:“娘娘有话好好说,必要如此激动。”
佟瑶跪着后退一步,望向孟夕岚道:“皇后娘娘,臣妾实在罪孽深重,还望娘娘惩罚!”
孟夕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妹妹真的知错了?”
佟瑶连连点头:“娘娘,臣妾真的知错了,这一个月来,臣妾每天忏悔内疚,恨不能用泪水洗刷自己的错误。娘娘待臣妾那么好,可臣妾却不领情,反而还误会了娘娘的一番好意。臣妾简直愚蠢透了……倘若没有娘娘,臣妾也不会活到现在。”
邬雪儿闻言,心中暗暗满意。
这丫头虽不是真心的,可这演起戏来却是不差,看着的确是挺可怜的。
孟夕岚见她哭得满脸都是泪,看着脏兮兮的,便厌恶地别开眼去:“本宫对你的好,你记不住也没关系。只是你这样整天哭哭啼啼的,又有何用?”
佟瑶闻言忙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娘娘,臣妾想要见见二皇子……”
“什么?”孟夕岚故意提高语调:“怎么,你还想再掐死他一回?”
“不不不!”佟瑶神情激动地摇着头:“臣妾只是想看一看他……娘娘,二皇子如今都满月了,可臣妾都没有好好抱过他一次。”
佟瑶伸出一根手指,哽咽央求:“只要一次就好,请娘娘让臣妾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