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自诩志怀天下,却常常看轻了身边的人。
“你若是好好待她,这宫里的日子就不算难捱。她心性不坏,只是心气高了些。你对她好,她才能心安,才能容得下你的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孟夕岚脸上的惆怅一闪而过,她伸手抚了抚垂落的鬓发,轻轻叹息道:“再过一个月,三位侧妃就要进宫了。你若是心里没谱的话,到时候更难应付。”
长生闻言神情似笑非笑:“母后,这点小事,儿臣能应付得来。”
孟夕岚摇头:“太子,这可不是小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乃是事关生死,甚至是江山社稷。太子妃是要为你养育太子的人,而你身边的侧妃侍妾,更是你笼络群臣的棋子,稍有怠慢,最后只会让咱们输掉整盘棋。”
能控制人心,才能手握权力。终其一生,他们始终都是在和人斗,和人争。
长生闻言不语,双唇紧抿。
孟夕岚见他脸色不好,便道:“这是咱们的难处,也是咱们的难堪。做人做事,总是要算计到这一步。”
长生闻言起身,只道:“儿臣明白了。其实,母后小时候就教过儿臣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儿臣不对他们处处防备的话,他们不知哪一天就会变成危险的敌人。”
孟夕岚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便放心了不少:“没有永远的忠诚,所以,你要把一切都牢牢抓紧在手里。”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这样的事实,只有母后才会亲口提醒他。
孟夕岚让太子妃插手宫中事务,的确是想要给她一个历练的机会。
谢珍珍未进宫之前,也在家中帮着母亲管理过家事,掌管过开销用度。只是一府之事,哪里能和这偌大的后宫相比较,她看着高福利拿来的账簿,暗暗心惊。
她万万没想到,宫中的开销居然这么大,但是一个月的灯油香烛就要上百两银子。
谢珍珍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自己手中终于有了些许权力。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件差事居然这么难办。
今儿一早,太子上了早朝之后,谢珍珍便请了高福利过来。
大内总管,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红人,自然要用“请”的。
高福利领话而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谢珍珍微微蹙眉,继而又微微一笑:“本宫今日请公公过来,是为了这账簿。”
高福利早有预料,恭恭敬敬道:“娘娘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谢珍珍含笑道:“本宫不是有事吩咐,而是想要问问公公的意见。这宫里的花销这么大,本宫仔细看了又看,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可以省钱的地方。”
的确,这桩差事可没她想得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会得罪很多人。
高福利见她明白过来了,便道:“娘娘,奴才只是个奴才而已,怕是没有这个资格说三道四。”
“不,你是宫里的老人儿,若是你肯帮助本宫的话,本宫一定能让皇后娘娘满意。”
高福利闻言轻轻一笑,继而又恢复一脸严肃的语气道:“娘娘,这宫里住着的主子虽不多,但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公主殿下的花销,一向是娘娘首肯的,所以,韶华宫的用度是万万不可减的。至于,宫中剩下的几位妃嫔,虽不受宠,但都是有位份之人,按着规矩办事就好,娘娘若是酌情削减,倒也无妨,只是不要太过明显就是。”
“还有,宫里有好几处地方需要修葺翻新,这其中的银子也是断不得。皇宫是皇家的脸面,这银子是必须花的。”
他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可仔细听来,却让谢珍珍心里更加犯难。这个不能减,那个不能怠慢,说来说去,就是各宫各处的月银都不能扣。
谢珍珍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的笑容也显得有点僵硬。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逗他玩?还是根本不把他的吩咐当成是一回事?
高福利说完这话,便借故走了。
谢珍珍坐在主位之上,心里渐渐起了一一股火气。
身旁的宫女适时开口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高公公是在故意敷衍娘娘呢?”
他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能帮主子解决难题。
谢珍珍抿了一口茶,跟着重重地放下茶碗,“他的确是有心敷衍本宫,八成是小看我自己的能耐了。”
他是皇后娘娘的亲信,眼里能看进去的人,除了皇上皇后,恐怕只有太子一个人了吧。
谢珍珍身为武将之女,性子里难免有倔强不服输的地方。她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娘娘失望,让宫里的奴才们小看了自己。
几番琢磨之后,谢珍珍不得不对自己下手,既然别处的花销用度都不能减,那她只好以身作则了。
半个月之后,孟夕岚听闻谢珍珍掏了腰包贴补宫里的用度,不由轻轻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单纯。”
高福利闻言也是一笑。
孟夕岚看他一眼,问道:“她一定让你给她出过主意吧。”
高福利点点头:“娘娘说的是。不过奴才故意装笨,什么忙都没帮上。”
该表现的时候表现,该藏拙的时候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一定是故意的。”
“娘娘圣明。”
孟夕岚摇一摇头,继而伸出手去,示意他过来扶着自己。
高福利一边扶着她,一边道:“奴才只是不想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抖机灵而已。娘娘刚刚进宫,需要多历练历练。”
“她年轻气盛,就算是犯错也是可爱的。”
孟夕岚对待太子妃的态度十分宽容。
“娘娘若是心疼了,只管让奴才继续接手就好。”
“不用,再给她半个月的时间,免得她误会,本宫对她不够信任。”
高福利扶着孟夕岚一路去到门口,却是不能轻易踏出去。
“娘娘,焦太医是怎么说的?您的身子还好吗?”
说实话,和当年怀太子的时候不同,现在的娘娘实在太过消瘦,除了肚子鼓出来,身子瘦得单薄得很。
“若是有事的话,焦长卿是不会让本宫坚持到现在的。”
高福利对焦长卿心存担忧,沉吟片刻,才道:“娘娘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焦长卿吗?”
孟夕岚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只道:“小利子,他可是陪伴本宫整整二十多年的人。你要本宫如何疑他?”
高福利微微沉吟:“奴才只是觉得焦大人是个很可怕的人。只要一张药方,一碗药,甚至是一句话,就能结果一个人的性命。”
孟夕岚闻言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臂:“这种本事,他一直都有。小利子,您别忘了,就是靠着他的本事,本宫才能有今天,才能保住太子,保住腹中的孩子。”
高福利眸光一闪,又随之一沉。
看来,娘娘对焦长卿也是心存疑虑,只是这一点点疑虑,还不足以让她放弃焦长卿的帮助。
孟夕岚随即深深看了高福利一眼:“本宫现在不能没有他。”
高福利闻言心中一沉,只道:“奴才明白了。”
…
皇上久病不愈,让朝中渐渐起了一些太子不愿听见的声音。
早朝之上,居然有人向他提议,要太子尽早登基即位,以江山社稷为重。
长生听了之后,愤怒不已,当场就把这些“胡言乱语”的臣子定罪发落。
早朝过后,孟夕岚听闻此事,便让太子过来见他。
孟夕岚静静看他,问道:“太子,你当真要将那些上谏的大臣们全都降罪?”
长生脸色阴沉,咬了咬牙:“母后,他们说得那些话,乃是对父皇的大不敬之言,儿臣如何能忍?”
孟夕岚闻言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太子,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大臣们的谏言对你来说是大大的有利吗?”
长生闻言脸色又是一僵:“母后!”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
孟夕岚凝视他一会儿,又道:“太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我还要提醒你多少遍,咱们的处境有多么地危险?”
长生的视线缓缓下移,继而转过身去,有心逃避道:“母后,儿臣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孟夕岚冷冷打断他:“现在不是时候,那何时才是时候?”
如今一切顺风顺水,正是最好的时机,可他却还是狠不下心来。
“你父皇曾经留给我一封诏书,有了那份诏书,你就可以顺顺利利地登基即位。这是你父皇留给你的机会!”
长生低头不语,沉默许久才道:“那父皇该怎么办?”
孟夕岚语气坚决道:“以皇上现在的状况,就算让他继续当这个皇上,他也只是个空壳儿而已。朝中诸事最后还是要靠你!”她走到他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道:“太子,是时候做一个决断了。”
这是最后一步了,走完了这一步,似乎一切都还有个了结了。
“母后,难道儿臣非要背叛父皇不可吗?”
孟夕岚闻言,目光愤怒且悲伤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犀利无比:“为什么是背叛?你是嫡长子,你是父皇早已定下的储君人选。你顺承他的心意,何来背叛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