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伯——!”李大夫家的大门白天敞开着,方便有人来找他去看病,他正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喝茶呢,就听到喜宝的喊声,扭头望去,只见一大一小的身影正往大门这边走来。
喜宝一只小手用力挥着,脸上满是笑意,李大夫见状,也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李伯。”赵三郎走上前来,开口喊道。
“来啦。”
李大夫指指旁边的板凳说:“跟喜宝自己拿着坐。”
又拿了个茶碗,给赵三郎倒了一杯茶。
赵三郎先将肩上挑着的筐子放下来,然后才拉着喜宝坐下。
一边接过茶一边开口解释道:“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情,再加上春耕比较忙,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望您。”
李大夫闻言摆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道:“这是哪里的话,农忙是顺应天时的大事啊。”
他望着天,深沉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理应如此。”
赵三郎忙言受教,但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话虽如此,您也得注意养生才是。。。。。”
李大夫不复深沉,立马吹胡子瞪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李大夫好美食,好喝酒,好玩乐,最重要的是还好熬夜!只要见李伯眼底下挂着两个深深地大黑眼圈就知道肯定晚上又熬夜了。
不是通宵看话本子就是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什么神仙不老丸啦,洞天长寿丸啦,永葆玉容膏啦之类的。
说他不养生吧,他还捣鼓养生的药物,说他养生吧,通宵之后第二天还继续出诊。
喜宝这个小叛徒也学着大人的口气,跟着老气横秋的拖着声音附和:“三哥说的对,要养生~”
李大夫那叫一个气,他不嫖不赌,不抽五石散,也不斗鸡,纨绔子弟有的恶习他一样没有,就看话本子这么点小爱好。
他打八岁就开始看话本子,当初离家,也是因为家里天天管他熬夜看话本子,把他收藏多年的宝贝话本子都给烧了。
再加上家族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简直像一摊浑水。他思忖再三,就带儿子离开了老家,任由他们斗法去。
现在儿子长大了,因为要经商已经回到了老家,因为在那做生意方便,只隔三差五的回来住。
反正他是死活都不会回去的,自己一个人时间充裕了,看话本子就放纵的多了。
他行医挣得那点钱全用来买话本子了,人不能为了钱,连话本子都不要了!
李大夫左顾右盼,试图转移话题,他伸手指了指搁在地上的背篓,向喜宝发问:“喜宝呀,这里头装的都是些啥呀?”
那背篓里明明白白摆着两棵大白菜。。。。。。喜宝倒也机灵,接到李大夫暗示的眼神,立马心领神会。
不就是把注意力从三哥那里引过来嘛!
她清清喉咙,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像读话本子一样配合道:“李伯伯,这是我娘让我们给您带的菜蔬——大白菜。”
李伯:。。。。。。这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表情这么慈祥做什么。
赵三郎知道李伯的性子,无奈道:“这是我娘给您带的菜,她说这批种的晚,也是最后一批了,让您包娇耳吃。”
李伯一脸笑意:“好好好,你且替我谢过兰娘跟青山。”
赵三郎摇摇头:“都是自家人,不必言谢。”
把茶水喝完之后,赵三郎要开始干活了,他跟喜宝嘱咐:“不许捣乱,过会咱们回家。”
李伯闻言道瞪眼道:“你自去忙你的,晚上再来接喜宝就是了。”李大夫平日里也不忙,村里也没那么多有病的天天来看病。好不容易喜宝找他玩,他可不轻易放人走。
喜宝猛点头,她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家,她还要玩呢。
她催促道:“三哥,你快去干活吧,我要帮李伯伯收拾屋子呢!等中午你再来接我回家。”
赵三郎看了看天,觉得时间也差不多,就爽快应了。
李伯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方便,赵家兄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李伯劈好柴火送过来,来了再把他的水缸给挑满,李伯家没有水井,今年说是要让赵青山帮着找人打一口,赵青山出了事儿之后他也不好再开口了。
赵三郎思忖着得快点找人给李伯打井了,他看柴火还是很充足,就去拿了扁担到河边挑水去了。
赵三郎一走,喜宝就迫不及待的跳起来,从身上拿下自己的大兜子打开,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桌上放,一边拿一边小嘴噼里啪啦的讲:“李伯伯,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这是香瓜子,这是金瓜子,这是百果糕。”
李伯也跟着扒拉,稀奇道:“金瓜子?”
遂打开一看,“嚯!”
“这可是够稀奇的。”
喜宝点点头,必须的,见过的人都觉得稀奇呢。然后两个人就分工明确的,一人去书房拿话本子,一人去厨房拿碟子,
“李伯伯,今天你看哪一本?”
李大夫把东西都放盘子里,闻言咂摸道:“就那本霸道王爷俏丽妻吧。”
“好嘞。”喜宝麻利的从书房的桌子上找到李伯要的书,又从书架子上自己挑了本《山海经》,拿着就去院子里跟李伯汇合了。
李伯给喜宝也搬了一把摇椅,还沏了一壶热饮子,一老一少各躺摇椅上,一边看本子,一边嗑瓜子,嗑多了口干再喝一口饮子,别提有多美了。
山海经虽说每篇的字数少,但是时人是把它当做本奇书,消遣来看的。
李伯见喜宝不捧着她的千字文,却读山海经读的津津有味,就笑道:“你要循序渐进,切不可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字都没认全,看书也看不懂呀。”
喜宝连头都没有抬,随口回答道:“李伯伯,千字文我已经会啦!”
看喜宝油盐不进的样子,李伯冷哼道:“小小年纪吹大牛。”
喜宝这下急了,书也不看了,瞪大眼道:“真的!”
李伯斜着眼,跟喜宝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道:“驴骡犊特?”
”骇跃超骧!”喜宝不假思索的接上。
这下轮到李伯瞪大眼:“诛斩贼盗?”
“捕获叛亡!”
李伯张大的嘴久久不能合上:“这是谁教你的?”
喜宝嘿嘿一笑。
阿财:深藏功与名。
李伯正了正神,他想到可能喜宝只是背了个音,肯定不清楚其中的含义,试探道:“省躬讥诫,宠增抗极。殆辱近耻,林皋幸即。这是什么意思?”
喜宝组织了一下语言:“嗯。。。。听到别人的讥讽嘲笑,就得好好反省自己,受宠了也别太嘚瑟,更别跟权贵对着干。要是感觉有危险要发生,那就赶紧跑路,还能躲过一劫。”
喜宝虽然不是用雅言描述,但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李伯倒吸一口凉气,还是不信邪,带着喜宝去了书房,亲手写字让喜宝认,一连写了十几个,专挑刁钻的字,喜宝却没有一个是认错的。
喜宝高兴道:“哈哈哈!我不是吹牛吧?”
喜宝虚荣心爆棚,阿财都夸她学得快呢!
阿财:它不但教了字形,还教了字义,虽然喜宝还不会写,但是字形字义绝对都记得牢牢地。
李伯这才相信喜宝是真的学会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喜宝,之前觉得喜宝聪明,但是没想到她这么聪明啊。
他有些酸溜溜的点点头,他年少的时候被称为神童小李公子,也用了一年的时间找名师开蒙。
喜宝上次还没认这么多字呢,现在就全学会啦。
他还是不死心的问:“可是你三哥教的?”
喜宝摇头道:“秘密。”
谁说问题就得一定要回答的?她不想让人知道财财的事情,也不想对李伯伯说谎,回避是解决提问的最好办法。
李伯也不追问:“那你字形会写了么?”
喜宝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写。”
李伯松了口气,短短数天喜宝就学会一本书这已经匪夷所思了,要是喜宝再会写的话,传出去别人可能会说喜宝是妖孽了,一传十十传百,喜宝的名声总是会受影响的,这个时代对女子十分苛刻。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的说:“喜宝啊,你的天分之高,不可对外人提起,以后在外人面前,可要收敛锋芒啊。”
喜宝乐呵呵的不以为然:“反正我又不能去上学堂,未来也不能当官,没人会记得我啦。”
李伯哽住了,他发现他比喜宝自己都无法接受,不,是喜宝接受他都不能接受,让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一辈子相夫教子,在后宅庸庸碌碌的度过一生。
受到刺激的李伯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笔墨书本之类的东西,他把一本陈旧的医术推到喜宝面前,郑重的道:“从今天开始,你若愿意跟我学医术,你就是我唯一的大徒弟,我会传授你我所有的医术,保你未来上达天门。”
如果喜宝学医的话,以她的聪慧,未必不能作为女医进入宫中,再不济,达官贵人里面有的是夫人小姐想求女医医治的,现在女医稀缺,到哪都是香饽饽。
他顿了顿:“如若你不愿,也可常来我这看书写字。”
但是明里暗里都是想让喜宝继承她的衣钵。
虽说李伯对于喜宝来说一直是亦师亦友,可喜宝是对学医没有兴趣的,她心里很是感谢李伯,李伯对她好她知道,喜宝也正了神色道:“谢谢李伯伯,我再考虑一番。”
听完后半段的赵三郎躲在墙根直跺脚,急的嘴里起泡,恨不得替他的傻妹妹答应下来:这个傻丫!还考虑个鸡毛啊,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儿!
但他也无奈,毕竟幺妹的选择他也无法干涉。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身形,稍稍捡起了一下自己的失落,然后阔步走进书房,高声说道:“李伯,水缸已经给您挑满啦!”
喜宝见到赵三郎来了,灵机一动,拉着她三哥的手道:“李伯伯,你看我三哥行不行?”
啥?赵三郎傻眼了,啥行不行?他僵成了呆头鹅。
李伯倒是心领神会了,他有些挑剔的来回扫射着赵三郎,把赵三郎看的浑身僵硬,冷汗直冒,他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自己衣服有什么地方不规整,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惴惴不安的朝着李伯挤出了一个抽搐的笑。
不得不说,赵三郎的脸蛋长得实在是俊朗,李伯在老家见过不少美丽的皮囊,却也不得不承认,赵三郎的样貌在他的见过的翩翩少年郎中当属前三,即使是扭曲的微笑,也可称之为男版西施犯病。
且抛开样貌不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赵三郎确实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虽然天分不如喜宝那么变态,但是也可称之为奇才了。
天分固然重要,但最主要的还是他肯吃苦,即使是要照顾家里的活计,也不曾放弃读书,经常谦逊的来向他请教,这些李伯都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李伯捋捋胡子,点点头道:“也行吧,三郎也是个可造之材。”其中带着的认可与赞赏却是毋庸置疑的。
“太好啦!”
喜宝先拍着小巴掌欢呼了一声,见自家三哥呆愣的样子,喜宝着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飞起一脚给他踢到小腿上:“三哥,还愣着干嘛啊!快叫老师啊!!”
小腿的一阵刺痛让赵三郎清醒过来,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一时之间经不知道是要先磕头还是先行礼了,还是喜宝提醒道:“三哥,快行礼呀。”
赵三郎这才正了神,深深地向李伯鞠了一躬。
李伯也没动,坐着受了这一拜,一开始还想作严师风范,但是看赵三郎行拜师头低下去看不见,他再也压不住嘴角,笑的堪比弥勒佛。
天知道他一直想收徒弟继承他的衣钵,结果自己儿子不乐意,喜宝也不乐意,好不容易挖了个好苗子,他高兴地满面放光。
喜宝是真的替她三哥高兴,三人都只顾傻乐去了,还是李伯先回过神来,收齐了他的大板牙,咳嗽几声压了一下笑意:“咳咳,今日之事不算正式拜师,待你回去告知你家里,我再选一个黄道吉日,再来正式成了你我师徒之情。”
赵三郎哪有不应,连声称是。
三人其乐融融的在李伯家玩了一会,喜宝跟赵三郎比以往更加用心的收拾了屋子,把器物都擦得锃明瓦亮得,这才跟李伯告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