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漱先挂了电话。
但还是把位置发了过去,不然孟引桢又得炸毛。
不过他日理万机,应该也不会真来。
送完水果,收拾好衣物,尹漱又驱车回了医院。
路上她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劝爷爷放弃这磨豆腐的活,这么大岁数,该歇一歇了。
她家只能勉强算个书香世家,爷爷是镇上的教书匠,教出父亲也成了老师,本来日子也就该这么细水长流下去。
但父亲教学能力突出,又是个写论文的好手,一路被提拔到了北城最负盛名的高中做语文老师,尹漱作为子女也跟着沾光,入读了这所高中。
在那里,父亲被吕芊盯上……现在想想,简直就是一桩人祸。
*
病房里,爷爷已经醒了,看到尹漱守在床边,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哎哟,我们汐汐回来了……”爷爷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老茧磨着她的皮肤,却莫名地温暖宽厚。
“爷爷,晚饭想吃什么,我去买……”尹漱说着,眼眶一酸。
在亲人面前,她从不掩饰控制自己的情感。
“来碗馄饨吧……”
尹漱笑着应下,出了病房,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此刻她才真正感到后怕。
打包好两碗馄饨,尹漱又挑了把鲜花带回去。
一老一小,在小小的床头柜,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馄饨。
八点多,爷爷洗漱完睡下,尹漱细心地拉上帘子,防止爷爷被隔壁床的病人打扰到。
她清楚,老人睡眠一直不好,只有自己回来时才能踏实地睡个好觉,她得守护好。
尹漱窝在一旁的椅子上,把手机亮度调低,看起了工作相关的东西。
这份实习虽然是再直白不过的一场空降,但含金量是很足的,写在简历上也算是一个筹码,尹漱很珍惜,她以后得靠着一份工资养活三个人,必须把眼光放长远。
别人说什么闲话,都动摇不了她汲取经验的决心。
*
第二天,尹漱推着爷爷做了几项检查,指标都正常,医生便建议出院,回家静养。
结算时,还差些钱,尹漱给交了。
爷爷看在眼里,回到病房立马说:“汐汐啊,多少钱,爷爷这里有……”
老人知道孙女身上担子很重,他很心疼,但也只能帮一点是一点。
“没有多少钱,我现在在大公司实习,工资还可以的……”
“那也不行……”爷爷硬是塞了500到尹漱手里。
不收反而让老人不开心,尹漱还是收下了。
病房里其他人都出去做检查了,爷爷合衣躺着,闭目养神,尹漱收拾着东西。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尹漱循声望去,后背一下子冒出了汗。
他还真来了?!
他们的关系,适合探望彼此的亲人吗?
尹漱如临大敌,仿佛自己的秘密张腿跑出来了一般,她快步走到门口,用力把孟引桢推了出去,随之带上了病房门。
“孟先生……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尹漱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他何必过来?
“怎么?我难道长得凶神恶煞,见不得人?”
“不是……只是我们的事要是被我爷爷知道了,他就不是住院这么简单了,您就行行好吧,我保证晚上一定到……”尹漱就差跪下磕头了。
“……那我抱抱你总行吧……”
孟引桢不待尹漱回答,直接把她揽进了怀里,大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尹漱却无心享受这方安稳的怀抱,不过十几秒,就挣开了,还抬手示意孟引桢先下楼。
看来她真的很怕被家里人发现。
孟引桢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送上门,却不受欢迎。
这尹漱,心莫非是铁做的?碰上这种事,连一点点的安慰都不需要?
哼,女人心,果真和磐石一样硬。
尹漱调整好状态,带着爷爷下楼,来到了停车场。
还没拉开车门,孟引桢从前面一辆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了尹漱和爷爷面前。
尹漱差点没昏过去,这男人就爱和人唱反调是吧?
她来不及再想什么好法子,直接说:“爷爷,这位是我在北城认识的朋友,姓孟,这回回来的车就是和他借的……”
爷爷反应了一下,看了眼面前这个器宇不凡的高大男人,心里很是狐疑。
大学里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吗?
还是说……他不敢再往下想……
不过,汐汐向来是听话懂事的,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多个朋友也多条路,于是老人和善地伸出手和孟引桢打招呼:“我们汐汐在北城没什么认识的人,还希望孟先生多关照啊……”
孟引桢顺势握住老人的手,说:“应该的,汐汐很聪明也很努力……也时常牵挂您……”
随后,他顺势就牵着老人上了车,把尹漱晾在了一边。
尹漱被气得无语,气鼓鼓地发动了车子。
后面的两人倒是聊得十分投机。
孟引桢会不会讨女人欢心尹漱还犹未可知,但讨老人长辈欢心很是有一套。
这个狡猾的男人!
等到了家,尹漱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轿车。
“爷爷,第一次来不能空手……”
孟引桢说完,吩咐轿车的司机把后备箱的礼物一个个搬进了家里。
“孟先生太客气了……”老人说着,刚消下去的疑虑又冒出了头。
这个孟先生目的不纯。
不过老人刚出院,精力不济,没多盘问什么,自己先去了后院。
他相信自己的孙女会有分寸的。
一时间,前院只剩孟引桢和尹漱两人。
尹家在北城就一处房产,出事后就立马变卖了。
所有东西全部搬回了这里,所以空间有些拥挤。
孟引桢很好奇尹漱的房间是什么样子,有些兴奋地问:“能看看你的房间吗?”
尹漱不为所动,只冷静地说:“孟先生,您现在所做的事已经逾矩了……您没必要……”
“这有什么,改天我也带你见我父亲,去我从小住的地方……”
孺子不可教也!
尹漱索性闭了嘴,把他领到了自己房门口,“这里就是,您随便看……我去陪陪爷爷。”
孟引桢回都没回,直接推门进去,尹漱随他去。
她的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
黑色的铁艺床,纯白的床上四件套,枕头旁还趴着一只熊猫玩偶,很是温馨。
书桌上摆着玻璃,下面压着各种她和家人的合照,去游乐园的,去动物园的,去参加文艺比赛的,每张都笑得很开心,是孟引桢从来没见过的。
桌子的左上角摆着一把琵琶,擦拭得很干净,每根弦绷得紧而直,透出一种文人的风骨。
这让孟引桢想起她在迎新晚会上的笛子独奏。
本来她也会是一个衣食无忧,顺风顺水,在父母的呵护与关爱下长大的女孩,但一朝家破人亡,一切用来陶冶情操,修养身心的琴棋书画都成了她的谋生工具。
不知她吹笛子挣奖金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一种生生的割裂?
墙上则挂着她写的一些字,几乎都是瘦金体,尤其是一个鹤字,写得出神入化。
孟引桢兀自笑了,幸好,她在经历那些痛苦前还曾开心过。
不像他,没有真正开心过,也没有真正痛苦过。
他没再去打扰她,站在门口抽了支烟,便坐上车走了。
尹漱本以为他还要留宿,哪知他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是不是自己太抗拒他了?
尹漱突然愧疚了起来,他大老远来一趟,甚至连口茶都没喝上……
唉……
尹漱心头乱如麻,拨了个电话过去,“怎么这就走了?”
“不是你赶我走的吗?”孟引桢委屈起来。
“对不起……我……您到哪了,要不我去把您接回来吧……”尹漱脑子一热,真想去接。
“算了,再准你两天假,在家陪着爷爷吧……”
“好。您路上小心。”
这回是孟引桢先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