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沈稳猛地惊醒,胸口不规律地一起一伏,额上爬满细细的汗珠。
“不走不走,我这不是在这里嘛。”阿醺的话将他从梦中抽离出来。
沈稳撑着倦怠的身体做起,胳膊上的伤口随之撕裂,鲜血从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中渗出来。
他似乎没有痛觉一般,面容沉静,恰如一潭死水。
沈稳警惕地观察周围,直到目光落在床边的阿醺身上。
她安静地端坐着,手里捧着一个小碗,碗里是热腾腾的米粥,她专心致志地吹着热气,迫不及待想多喝一口。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阿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盯着热粥,敷衍得回,“客栈啊。”
话音刚落,一股木质香悠悠钻进她的鼻腔,阿醺歪头看去,脸颊紧紧贴着扇端,她打哈哈笑了笑了,将纸扇小心翼翼推到一边,又一脸惊喜地说:“……哎呀,你可终于醒了!”
这拙劣的换脸演技令沈稳嗖之以鼻。
不等沈稳发话,阿醺舀了勺米粥,送到他唇边,“饿了吧,先吃一口米粥。”随后又补了一句,“放心,没毒。”
沈稳哼笑,毫不客气地甩开阿醺的手,粥撒了一地。
沈稳静静地盯着她,眸子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似乎在等阿醺做出一些让他满意的反应。
阿醺一脸平静地看着地上的粥,拍了拍沈稳的肩膀,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安抚道:“你这刚醒,有点起床气正常,我让厨子再给你做一碗。”
“无趣。”沈稳闷声道,对结果并不满意。
“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阿醺将碗收到桌子上,一脸关切地捧着沈稳的胳膊,一边嘟哝,一边解开包扎,准备重新上一次药。
沈稳向来不屑包扎伤口,抽回手道:“撒开——”
“喂,你别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早就死了……”
“哼,你以为这种小伤会威胁到我吗?”
“那要是有毒呢……”
沈稳眯着眼,“毒?”
“对!毒药!要命的那种!”阿醺五官扭曲做狰狞状,吓唬他。
以为说得厉害一些,沈稳再自大也会有顾虑,但是这个人的脑回路似乎跟正常人一样,听到毒药后他反倒更兴奋了,仰着头大笑。
对于沈稳来说,杀人给他带来的快感是短暂的,只能得到短暂的满足,但是当死人的武器划伤他的身体时,自己身上的那种疼痛对他来说才是极致的享受。
阿醺被他的笑声震得耳朵发麻,于是捂着耳朵背对着他坐在木凳上。
“你还没回答我,这里是何地?”沈稳又恢复了正常。
阿醺依旧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回答,“这里是庆云楼,我们现在在随州……”
“随州?”
“对,前几日你中毒昏倒后,我本想找个大夫给你疗伤,结果半路碰见了要去随州查案的宁姐姐,我无依无靠的,干脆就求她带着我们过来了……”阿醺漫不经心地说。
听到宁连城的名字,阿醺以为他会迫切地问她的消息,结果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阿醺转过身去,却见沈稳不知何时已经将身上不大合身的衣服整理好,正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眉眼舒展,多了几分亲和,浅色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直勾勾地盯着阿醺,像是一个前来听人说书的富家公子。
他正常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继续说……”看客启唇提醒她。
“……然后我们就来这里了。哦,对了,你要是早点醒就好了,你就能看见谢策了……唉,真不巧,你偏偏晕了好几日。”
“谢策?”
阿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就是宁姐姐的青梅竹马。”
也就是小说男主。
“所以呢?”
所以你差一点就见到你的情敌了,“所以你没能和他认识认识……谢策大哥长得很是好看,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个子又高,身材又好……”
说着说着,阿醺自己都要犯花痴了,全然不知危险人物已经逼近。
“哦?看来你很喜欢他……”
沈稳站在她身前,宽大的肩膀阻隔她与光的接触,眼前骤然间灰暗不明。
他居高临下地觑了阿醺一眼,目光寒凉,脸色冷沉,嘴角挂着他一贯“温和”的笑。“我说得对吗?”
阿醺心里一惊,故作轻松地将双手搭在他双肩上,笑眼盈盈,“不对不对,我喜欢的只能是你……虽然谢策很好,但是你比他更好,哪哪都好。”
沈稳讥诮,“你可真是为了活命,什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出来。”
“才没有……”阿醺扯着他的衣角撒娇。
“你看我现在救了你两次,是不是充分说明我对你的重要性?所以你还是把我留在你身边吧,当挡箭牌也行……”
“不行。”对方拒绝得很干脆。
阿醺鼓着腮帮子,眉毛拧成一团,像只犯了愁的仓鼠,松开沈稳的衣袖,气呼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样才行啊……我不管,就算你不留我,可是寻事令你也接了呀,于情于理,你得送我回家吧!基本的职业素养得有吧。”
沈稳坐在木凳上,悠哉地给自己斟茶,余光瞥了眼面前暴跳如雷的仓鼠,勾唇一笑,良久才舍得开自己的金口,“好啊。”
小仓鼠瞬间化愁为喜,皱巴巴的脸都舒展开了,满眼惊讶之色,“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我的意思是,我送你回去的前提是,你当我的挡命牌。”沈稳提醒道。
“没问题,以后本小姐保护你。”
沈稳闻言,扑哧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好笑的笑话,奖励你下次不必为我挡刀。”
阿醺背过手,在自己背后给他竖了个中指,我可真是谢谢你。
“见过这个人吗——”
门外传来粗粝男声,单听那声音就觉得来的并非善茬。
阿醺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又有仇家找上来了吧。”
阿醺悄悄凑近门前,开了条小缝,正眯着一只眼往外瞧时,缝隙里突然凑过来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格外惊悚,吓得她猛地往后退了又退,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沈稳旋身一把托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盈地挥动起纸扇,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一根银针顺着弧线刺进门缝处。
随着一声惨叫,房门哐啷被一脚踢开,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攥着一把长刀,一手捂着冒血的右眼,面色狰狞地冲进来。
“又是来送死的。”沈稳冷言道。
不等对方说话,沈稳一个残影迅速冲到对方面前,他抡起拳头猛然轰向对方。
沈稳本身便很高,加上常年练武的原因,整个身型精而不瘦,浑身具有力量感却不壮。但是在这个目测有两米高的壮汉面前,他显得有些小鸟依人。
然而即便如此,沈稳一拳下去,对方连人带门直接摔了出去,吓散一群住客。
沈稳不紧不慢地甩着袍子走过去,一脚狠狠地踩在大汉胸口,恨不得将其肋骨踩碎。
大汉的脸憋得赤红,双手紧紧攥住沈稳的脚踝,呲着泛黄的牙,扭曲着五官,费尽全力要挪开这座大山。
一声吼声,大汉重重地翻身而起,沈稳踉跄后退,展着身子保持平衡。
对方越反抗,他就越兴奋,趁着对方朝他袭来,侧身挑衅地偷了对方腰间的佩剑。
大汉发觉后,怒火中烧,顾不上什么流血的眼睛,抡起长刀,招式凌厉,步步逼向沈稳。
可是他终究不是沈稳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仅仅碰到沈稳的剑刃,根本无法近身。
大汉体力不支地以刀撑着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无趣……”沈稳将剑扔到地上,抖了抖身上的尘土。
短短两个字,烈火丛生,烧得大汉面红耳赤,抡起长刀不停地朝沈稳刺去。
沈稳就站在原地,嘴角含笑地等着对方过来,他悠哉游哉地揉了揉拳头,正准备砸过去时,对方突然一个转弯,拖着刀朝沈稳身后钻在角落里的阿醺看了过去。
反转得太快,阿醺愣住了,一整个懵逼,“我是躲着也躺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