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杜澜吗?
她张开嘴巴想喊出他的名字,奈何她的嗓子突然变得很紧,说不出话来。
那分明就是杜澜啊!和杜澜一模一样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太不可思议了!就在两个多月前,他们两个还差点结了婚!
对了,那时,他说自己在村子里等我,难道就是这里,那时喜娘挽着她的手就是要把她带来这里?
不可能啊!那时她在地底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来这里!那时,听郑南捷说她独自一人行走在潮湿黑暗的石子路,哪有什么喜娘,那分明就是假象,幻境!
不,不一样,此时已全然不一样了!
他现在就站在那!说明梦里的并不可信,眼睛见到的才可以信!
“杜,杜澜?”
沈怜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她轻轻喊了一声。
屋里的少年与她对视良久,她以为两人是阔别多时再次重逢,哪知少年掀开门帘,第一句竟是:“你是……”
白水岚看着蛋儿小手牵着的女孩子,目光里尽是疑惑。
他后面一定是想问:“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来我家做什么?”
沈怜眼里有泪花闪烁,喉咙处一阵阵发紧。她轻擦眼角,突然低下了头,心里安慰自己道:不是的,他不是杜澜!你看错了,他只是和杜澜很像的一个人罢了!
再抬头,她眼里多了股倔强劲儿。
“我叫沈怜,是周大姐家的客人,我家就在离这不远的一个村子!是周蛋儿,他想画画了,想跟你借点颜料和画笔!我闲着没事,就陪他一起来了!”
这还是路上听蛋儿说的。他确实早就想借水岚哥的画笔和颜料了,只是水岚哥一直很爱惜自己的东西,蛋儿自己来了好多次都没成功。这次家里来了客人,蛋儿就想试试,看水岚哥会不会看在客人的面子上,大方一回借给他玩……
白水岚轻“哦”了一声,转身进了屋里。不一会儿他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一板颜料和几根画笔。
周蛋儿看见白水岚手里画笔那一刻,眼睛都直了,他忙不迭跑过去,边跑边叫:“太好了,水岚哥,太谢谢你了!”
白水岚见周蛋儿跑到自己跟前,嘴角微扬,小心地将颜料递给他并嘱咐说:“小心,不要给我弄坏了,用完记得给我还回来!”
蛋儿用力地点头,一连又说了几个谢谢。
拿到了颜料和画笔,蛋儿马不停蹄跑回沈怜身边,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
沈怜自知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由蛋儿牵引着,不舍地迈出了白水岚家的大门。临走时,她不忘回头看一眼,希望再与那个期盼多时的目光对视一次。
可惜,白水岚的身影已不在窗前。
回去的路上,她的表情很失落。
回到周大姐家,沈怜就心不在焉的,郑南捷发现了她有点不对劲,就问她怎么了!
沈怜引着郑南捷出去,找了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才把自己刚刚遇到的事告诉他。
郑南捷听过后,没有表现得很诧异。他好像猜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样,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
许久,他才说:“稍后等蛋儿哪会儿去还颜料时,我跟着去一趟,我去见见这个和杜澜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刚刚沈怜就用了十分相似这个词,她不想描述成一模一样。尽管两人外貌几乎一模一样,但白水岚和杜澜之间却存在本质的区别:一个跟她有关,一个跟她无关!
两人走回去的路上,郑南捷突然问沈怜说:“你不介意我追你吧?”
面对郑南捷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沈怜一开始很抵触,这种感觉在心中想起杜澜的时候体现得更为明显。
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整个心里都会被那个人占据,哪有空间能容得下别人?郑南捷此举简直是自讨没趣。
见沈怜蹙着双眉,郑南捷就知道来真的她是不可能答应的,无奈他只好改口:“我就是想跟你逢场作戏,试试他是不是杜澜!”
“为什么要用这方法?”
“你想啊!如果你在地底下穿上嫁衣,只身前往一个地方,如果这都是杜澜的指示的话,那他一定很在意你,他不会允许我碰你一根手指头!当然了,前提条件必须是,他是杜澜的情况下!”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从你身上见证了他的执着!你看他在地下努力挣扎着活了下来,还活了那么久,那可都是你的功劳,他一直把你当成信念,有你支撑,他才能活下去!他知道,有一天你会下去,找到他留下的东西!知道他还活着的事实,然后他也会留下一些线索,让你找到他,然后你们才能汇合!”
“说实话,我挺佩服这个人的。他有着一般人达不到的毅力!如果是我,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情况下,恐怕早就万念俱灰,就算一时半刻死不了也会想自杀来结束那种苦难。实在太孤独,太黑暗了,真的是亲自下去一趟才能体会得到!可惜,他喜欢的是你,而不是这世上的其他女孩子!跟他争,我还真没有把握!所以我干脆放弃了!”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确保你的安危,我不能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出于人道我也得这样做,何况,我也喜欢你……”
郑南捷刻意停顿几秒,看看沈怜如何反应。
“你这是,跟我表白了?”
郑南捷点点头。
“可惜了,你真不会找时机,哪怕是早个一两天也行!”
沈怜笑着说道,目光看向别处。
“其实我也后悔了,我现在说已经晚了!但是,这不影响我要做的事。我的目的就是想弄清那些为什么,解开我心中的谜团。我还要弄清白水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到底是不是,人!”
“他当然是个人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郑南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他这个人,从小就触觉听觉灵敏,有时还会幻听一样,听见些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他这种体质,长大了自然会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感受,尤其直觉,他的直觉,各方面收集汇总之后得出的结论,有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就比如说,这次,他远远地就感受到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那双眼睛,那个人,似乎就在不远处,静静观看,跃跃欲试。
他心里给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害怕,畏惧!说实话他是个胆小的人,从小他因为体质敏感经常要经受比别人多一倍的惊吓。小时候回老家过年,一声爆竹炸响都能让他吓破胆,自此以后只要见到气球爆竹那一类的东西,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捂耳朵。
但是,矛盾的是,他又阻止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受惊和找乐子中,痛并快乐地继续着。
就像跟着骷髅头下墓,他知道下面存在着各种危险,可他还是抵制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屡屡跟着去!
直到后来见到了程山的画册,不止一次地进入幻境看到那些匪夷所思的一幕幕……
这次,他好奇杜澜这个人,究竟是死是活?
还有,他究竟是不是人?
如果他是人,怎样做到既能让沈怜进入梦境,又能让她如清醒一样自动避开障碍,畅通无阻地前往目的地的?如果只借助安神香,是不可能驱动一个进入安睡状态的大脑,让它调动躯体进行有意识地活动的。
如果牵强地解释为梦游,梦中准确避开路障,和他过招,把程文继撂倒,这些有意识的动作,就无法解释得通!毕竟梦游者处在睡眠状态,大脑不可能全部运行,路上可以绕开一块石头却不能一直不摔跟头!跟人过招也不可能总是赢!
除了杜澜是个奇特的个例外,地下那个曾经跟生泉有关的墓主人已经化为一副枯骨,他若想弄出这些动静,前提是他得活下来才行!
还有那些蛇,也很值得去思考探究……但目前,最大的嫌疑还是在杜澜身上!
就光死而复生,光天化日之下他又出现了这一点,这就是一个最伟大的奇迹了!
郑南捷思虑片刻,回答说:“是啊!他当然是个人,刚才是我多虑了!我在想,会不会是杜澜活下来了,但因为他经历过的事太黑暗,怕说出来吓到别人或者别人不会轻易相信,所以他换了个身份!所以他现在不敢承认自己!”
沈怜沉思着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已经走到了山脚下的小溪旁。
此时,周大姐正端着一簸箕刚采摘的毛豆准备在小溪边洗。
见有人,两人就此打住,马上换了话题。
周大姐一抬头瞥见他俩,笑着说:“我还寻思你俩去哪了呢?马上开饭了啊!别乱跑了,等着吃饭!今天中午包了羊肉馅饺子!”
郑南捷一听马上表现得十分积极,蹲下去跟着周大姐洗毛豆。
“太好了,我正想尝尝这的羊肉,看看和我老家的有啥不一样!”
“小郑我记得你说过你老家是内蒙的对吧?”
郑南捷点点头。
“内蒙的羊肉比咱这山里的好吃,咱这的羊天天跑山,肉柴,不像草原上的羊,肉紧实又有弹性,肥瘦正好……”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怜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总是不经意间想起白水岚,想知道他平时都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喜欢喝四十五度的二锅头……
下午,大人吃过饭都在休息睡觉,蛋儿自己无聊就拿出水岚哥给他的颜料和笔趴在月台上描描画画。
沈怜闲来无事便堵在旁边看着他画。
蛋儿正在画一只大公鸡,鲜艳的红冠子用了不少大红颜料,而且涂得很厚,这要是让他水岚哥看到了不知要多心疼!
这白水岚也奇怪,看这颜料的成色和细腻程度,一定不是普通的便宜货,看样子白水岚也是个很爱画画的人,所以才舍得往这上面花钱。
看蛋儿画得这么认真,沈怜在他边上看了许久,他也不顾不上理,沈怜不禁问道:“蛋儿,你是不是很喜欢画画?”
“嗯!”
蛋儿起来抹了一把鼻涕,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大作。
“你是不是和你水岚哥学的画画呀?”
蛋儿又“嗯”一声,只有听到水岚哥的时候他才会感兴趣,“水岚哥画得要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他最擅长画蛇,不对,是龙,他最擅长画龙了!”
“你经常和水岚哥一起画画吗?”
蛋儿想了想才回答说:“水岚哥很忙,我很少有机会能看他画画。而且他不喜欢我去他房间,他说我会弄乱他的东西!大多时候我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画,只有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教我画画!”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水岚哥的颜料和画笔还回去?”
蛋儿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头看看沈怜,眼中满是哀求,好像在说姐姐你先不要跟水岚哥提画笔的事,我想再用几天!
沈怜看出了他的小心思,马上笑了,安慰他说:“逗你呢!蛋儿,你玩吧,只要水岚哥不催,你就可以多玩一会儿!记得下次去水岚哥家,叫上姐姐,姐姐和你一起去!白奶奶家的花好漂亮,姐姐想去看看花!”
蛋儿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马上低下头又去给大公鸡的翅膀涂颜料。
隔着一扇窗户,郑南捷听到那一声声“水岚哥”从沈怜的嘴里说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概梁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小声赞叹:“我以为你就是我最大的情敌,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排在你前面,这下我心里平衡多了!”
郑南捷白了他一眼,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你最好祈祷,排在我前面的是人,不然,到时候你可能要哭瞎眼睛……”
梁竟暂时还听不明白郑南捷话里的意思,直歪头看着他说“莫名奇妙”!
接着,郑南捷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梁竟说有事要谈。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周大姐家的门,找了个没人的小树林钻了进去。
沈怜看他们神秘兮兮地走出门,她心系白水岚,便没有多想,低头继续看蛋儿继续画画。
树林里,郑南捷问梁竟见没见过杜澜!
梁竟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他抬头问郑南捷问这干嘛?
郑南捷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许久梁竟才开口,他说很小的时候兴隆艺术团经常来村子里唱戏,杜澜那时候挺出名,很多姑娘都爱来看他演出。梁竟对于杜澜的印象,也仅限于台上,私下里见过几次,但都过了这么多年,早忘得差不多了。
他说要是自己记性真那么好,就不会把冯春当年和杜澜一个团的事给忘了!
接着,梁竟说,他能认出杜澜的声音,他的戏腔比较独特,因为会喝酒的缘故,他的声音略微粗重硬朗。二十年前杜澜出事的时候,有段时间,梁竟总能听到他的呼救声,梦里还能看见他挂在在悬崖边那凶险的一幕。
但,那时候他太小了,过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能记得的只有他声音。
郑南捷听过后,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带你去见个人!”
梁竟满脸不解,问见什么人,女人他不见,他心里只有沈怜。
郑南捷拉上他就走,边走边说:“哪有那么多女人,想的真多!”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白水岚家门前。
此时,白奶奶正弯着腰在梳理花枝,她手里拿着剪子和一个袋子,看见已经打籽的花咔嚓一剪刀,饱满的花籽头就落到了袋子里。
白奶奶专注收集花籽,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人。
当她一回头的时候,郑南捷和梁竟正张大嘴冲她喊着什么。
“白奶奶,我们来找白水岚!”
“白奶奶,白水岚在家吗?”
“白奶奶……”
郑南捷和梁竟俩人轮番喊,白奶奶也没有听到。
她也不回头,沉浸在收集花籽中。
终于她回头看见了两人,郑南捷和梁竟高兴地走到她身边。
“奶奶,水岚在家吗?我们想找他玩!”
这下白奶奶总算听清些,她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摆手说:“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
接着她凑到梁竟跟前仔细听他说话,听到他们要找白水岚玩的时候猛然抬头瞅瞅两人,然后才回答说:“水岚啥时候交的新朋友?第一次来吧!”
见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才点头,白奶奶心里带着疑惑,但还是引着两人进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