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经历了那么多,夏邱还是愿意保持乐观,相信这个世界。
这一点颇为难得。
邓启泽听到这样的话十分欣喜,虽然这个年轻人的话有些理想主义。
但时代发展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率先打出头阵。后世者则前仆后继,进行传承和改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点点修饰打磨出来的。
而信念这个东西,在人生关键时刻,总能迸发出无穷力量,支撑一个人越过人生的一山又一山。
郑启泽相信这样的夏邱一定会比他走得更远。
实验病房内,唐心已经躺在床上安静的闭着眼。
细瘦的左手被打上了留置针,药水顺着输液管往她体内输送。
她已经戴上吸氧面罩,白雾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暗。
俞谙望着她的面孔,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他兜里已经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直到荆渺找过来,他才恋恋不舍的出去。
“怎么了?”
“先生一直找你。”
俞谙靠着走廊上的墙壁,垂着脑袋,无力的叹出一口气。明明是190的大高个,却在此刻瞬间矮下去了许多。
“公司的事让我爸先忙着,就说我没空管了。”
“……”荆渺内心震惊不已,这样的话,他如何敢传。“少爷,我……”
“随你怎么转达,表明我意思就够。”
“这,好吧少爷。只是你注意保重自己身体,我看唐小姐的身体状况,怕是要打持久战了。你要是想好好照看她,可不能自己先倒下。”
荆渺已经知道了唐心在俞谙心中的重要性,他劝不了俞谙什么,如今也只能劝他保重身体。
俞谙阖上眼眸,气势颓然,“嗯。”
世事无常,意外总是一波接一波。
他原以为唐心用了那新药怎么都会好过几天,却不曾想它的效果这么短暂。
他望着走廊尽头边的窗口,夜已深,只是这京都的夜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
他竟然也开始冷得打颤。
俞谙嘴角勾起,终于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些天来,他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唐心,到如今眼下的乌青也越发明显,怎么都盖不住。
凌晨,夏邱终于把俞谙劝去休息。
入梦之后,俞谙嘴里总呢喃着一个名字。
夏邱值班回来,走近了两步,听清楚叫的什么后,不由得摇头叹气。
其实他不太能明白这种情感。
夏邱不知道他和唐心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他们两个幼年时就已经种下的羁绊。
在他印象里,俞谙和唐心认识的时间不过几个月罢了。
然而就凭这几个月,俞谙竟然也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整个人全身心都放在唐心身上。
这样的事情放入寻常百姓家,其中一个大病,另一个怕是早就跑了。
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俞谙这般,能够放下所有,全心全意去照顾。
大多人都是牺牲“爱”来保全利益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都说商界无情,全都利益至上,何况他还是俞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有意培养的继承人。
能做到这般有情有义,实属难得。
——
这几日,唐心的情况总是好一会儿,坏一会儿。
也比常人的稍稍贪睡一点,夏邱给俞谙说过,那是药物影响。
清醒时的唐心也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惜字如金。
俞谙不想强迫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陪伴在一旁。
病房里的鲜花,一日一换。
但最多的还是茉莉。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唐心永远都是扫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除了工作人员例行检查的询问,其余时间唐心几乎不主动跟俞谙搭话。
她就像一只断掉翅膀的鸟儿,留在这里好像只是为了等死。
她每日望着这房间里的灯心里直发慌,它就好像永不坠落的烈日,死死的盯着她,看得她浑身都难受。
总之,唐心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总体看来算是每况愈下。
俞谙都没有办法让她振作起来。
她就好比溺水之人失去了求生意识。
如此消极的状态,俞谙似乎感同身受并深陷其中。
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忍再看下去。
直到一天早晨,唐心疲惫的睁开了双眼,目光轻轻扫过四周。
她没有看到俞谙的身影。
她阖上双眸,仿佛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也空得厉害。
没关系,走了就行,走了就好,还好走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她被吓了一跳。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进来的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冯骁。
“臭丫头,这就不行了?”冯骁的语气轻松随意,打破了这病房连日来的死气沉沉。
唐心偏头望去,轻声喊了一句,“冯爷爷——”
冯骁知道唐心严重,但眼下见到了又是另一个心情。
他走到床边弯了弯腰,用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唐心的脑袋,对着她安慰道,“你不要怕,一个小小的病毒而已,这么多老师都在给你想办法。这次你不再是一个人面对,振作一点。”
冯老征战过沙场,那张脸早就被世事打磨的威严凶悍,气势鄙人,如今望着唐心这副孱弱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
但今天他来的目的可不是望着她,心疼的痛哭一场,本来这就够死气沉沉了,氛围继续这么坏下去可不行。
他的声音醇厚,中气十足,确实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唐心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如今她做个微笑的表情也会觉得麻烦,想了想便就此作罢了,冯骁应该也不会和她在意这个。
所以只回道一个“嗯”。
“只是你这么对俞谙,又是何苦呢?”
“我……”唐心别开目光,看向了窗外。
老爷子摇了摇头,拉着旁边的椅子坐下,“反正我是不理解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我只知道‘珍惜眼前人’这句话是不会错的。别失去了才后悔。”
这四个字让唐心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回答他,“可是他把我看得太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这里的每一天,每次睡着之后我都担心自己醒不过来……放在从前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他,我赌不起。”
“你这孩子。”冯骁皱紧眉毛,轻轻摇了摇头,“我老头子不会劝人,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儿女情长。要是看不惯人家,趁早说两句恶语打发了出去。还省得给人折磨得病倒在这研究所里,到时候他们家人还来指责我说不会教孩子。”
“谁病了?”唐心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变化。
“还能有谁?”
冯骁眯眼打量着唐心的反应,无所谓的喟叹,“既然你不喜欢人家,那我也不在你面前多提他了。
对了,我得去找老郑他们了解了解情况。你在这好好养着听见没,没事听听音乐,看看书什么的都行,不然越睡身体越垮得厉害。”
关上房门之后,冯骁才终于叹出一口气。
如今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同样不轻,唐心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面上不显,其实也会有感到心烦意乱、惋惜、困顿的时候。
但是他这个身份地位,并不允许他轻易暴露出这些情绪,毕竟底下也有不少人望着他,把他视作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