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拂晓。
小六横在炕中间,四仰八叉,院子猪圈里正哼哼哧哧拱门。
上房门开了又关。
崔成良早晨要挑水、喂猪。
林氏轻声下炕,现在上山的人不多,早早过去。
崔昭昭将大哥推醒,日头还没照进屋子,二人摸索着穿上了鞋。
门外响起敲门声。
立冬还没开口红了脸:“三婶,我..我想借针线用用。”
四哥的衣服实在太破了,搬粮的时候下面扯开一个大豁口,睡前才发现。
他们每人都只有一身衣服,只能借针线缝缝才能穿。
她窘迫搅动衣袖上磨烂的碎布。
林氏看着她只剩半截的衣袖,刚叹了口气,只听“撕拉”一声。
碎布卒。
林氏将她喊进屋,回里屋去拿针线。
最近衣服做的多,边边角角的碎布头攒了许多,她用最大的一块布将布头都包起来,连着针线一起放到她手上。
“三婶,只用针线就够了。”立冬不肯拿,三婶日子也不好过。
之前三婶刚来,娘没少嘀嘀咕咕的骂,说三婶脸皮厚,一家子吃拿卡要,豁出个脸赖在老宅。
屏蔽掉那些骂人的话,她知道三婶这些年一个人养着孩子,来下河村的路上还被抢了。
跟他们兄妹一样,要啥没啥。
她不能占三婶的便宜。
“只是一些碎布,不妨事。”林氏眨眨眼,“我刚来的时候,你大伯母也给了我不少针线。”
“住进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强硬地将碎布塞给她,拍了拍她的手。
立冬年纪比崔昭昭还小两岁,皮肤粗糙得如同老树皮。
她张张嘴,耳边回荡着娘骂三婶的话,躁红了脸。
她应该替三婶狠狠骂回去,三婶才不是那样。
“谢谢三婶,待会我就送回来。”说完飞快跑走。
“......也不急。”
门口只剩清晨微凉的空气和正准备出门的崔成良。
二人视线撞到一块,崔成良脚步停顿,正要打招呼,刚从里屋出来的崔昭昭眼疾手快将门关上。
“早上还是有点冷。”
林氏笑着摇摇头,转身拿上碗,去里屋柜子舀面粉。
调些面糊,打上三个鸡蛋,摊鸡蛋饼吃,几分钟就能弄好。
里屋的柜子没装别的东西,全是吃的,米面粮油将三层的柜子塞得满满当当,最里头还藏了一筐鸡蛋。
粮食自是不缺,眼下唯一缺的就是水,能将土地浇灌出蔬菜瓜果的水。
吃过饭,林氏三人拿上锄头铁锹出了门。
“三婶,你们要下地?”立冬赶着来还针线,却看到三婶一家整整齐齐要出门。
立冬挠头,三婶有地吗?
突然,西屋门被推开,五郎冲出来,四郎跟在后头撵。
“姐!四哥说你是老母猪拿绣花针,手指头跟棒槌似的。”
四郎急得他压在身下,捂住嘴。
立冬气得跺脚:“以后衣服破了别指望我缝。”
崔景文没忍住笑出声,四郎五郎才发现院里还有别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三婶...”
林氏笑着点头。
立冬狠狠瞪过去,回去再算账,四郎不敢看她,挠头望向三婶,眼尖的看到背篓里的锄头。
“三婶要下地?我们帮你。”
四郎和五郎不等林氏拒绝,夺过背篓跑没了影。
缝衣服的针线是跟三婶借的,不能白用三婶的东西!
“这...”有点突然。
立冬点头:“三婶不用跟他们客气,不能光吃饭不干活。”
敢嘲笑她,就是吃的太饱了,多干些活,看四哥还有没有力气笑她。
好吧。
反正只是挖土,没有什么要瞒着的。
五人迈步向山上,与此同时,另一条山路上,崔成良茫然费解。
昨晚记挂着结果,整夜没睡好,天一亮就赶着上山。
想过黄豆可能没变样,或者被水汽浸胀,证实地下真的有水。
结果。
黄豆没了!
碗还在,黄豆却一粒都没有了。
崔成良只能自认倒霉。
回去再拿些黄豆,这次他就在旁边守着,看谁敢来偷。
崔昭昭找到昨天留的记号。
“应该就是这里。”
碗不在,崔昭昭撇撇嘴。
四郎和五郎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山上刨坑,但不影响他们卖力干活。
四郎锄地,五郎铲土。
山风穿林而过,带着晨间的清冷,但四郎和五郎依旧累得满头大汗。
半米。
一米。
中间崔景文接替,三人挥汗如雨。
其实崔景文也不太了解老妈和妹妹要干什么,按照家里的地位划分,他是负责干活的。
不过他相信老妈肯定有她的道理。
土坑越来越大。
林氏心里打鼓,不是怀疑商场的真伪,只是如果地下水太深,那他们几人的力量怕是不够。
但要村里出力的话,谁又会相信这里真的有水?
崔昭昭站在坑旁边,表面在出神,实际视线落在半空虚浮的地图上。
地图上,红点和水滴重合。
是这里没错。
十几步外,崔成良回去取了黄豆,又一次爬上了山。
却被眼前的场景惊骇住。
林氏领着四个孩子,跑山上挖坑?
“你们是在做什么?”崔成良咬住舌尖,他很难不多想。
深山密林,一把铁锹,一个土坑。
目光下意识四下搜寻。
林氏与崔昭昭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就算挖野菜也不至于跑这么远。
崔景文疏离的打招呼。
四郎和五郎兴奋的与三叔打招呼。
之前吃不起饭,都是三叔偷偷给他们塞吃的,三叔对他们最好了。
“我们在帮三婶挖土,三婶在炕上没和你说吗?”五郎没心没肺问道,四郎急得扯他衣服都没拦住。
五郎不悦:“四哥扯我干什么,扯破了衣裳,姐又要骂我。”
四郎咬牙,这个猪脑子,一点眼力都没有。
五郎委屈,爹和娘就这样啊,经常要在炕上说话,还会把他们都赶出去。
崔成良尴尬的看云看草。
嗯,土坑挖的不错,他用着正合适。
林氏也被四郎说得有些赧然,别过脸整理了下情绪,淡声与崔成良解释。
“景文研究了书籍,猜测应该会有水源,我们挖挖试试。”
崔景文眼神充满疑惑,他何时说过山上有水源。
他要有如此神通,何至于累死累活的抄那些破书。
他都要抄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