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可儿赶到山阳县城,战事已经结束多时,
只剩下满城哀嚎,处处凄惨。
她向留守的驻军打听江楠此人,
然而,兵荒马乱,并没有人认识或者留意江楠是何许人也。
陆可儿在山阳县逗留了整整三日,
一边帮着城里乱民做些战后恢复的事情,一边继续打探江楠的行踪,
其实,她也是在暗暗寻找当晚那个与她一面之缘,
却和她稀里糊涂有了男女之情的男人。
……
大青山,两军战场,
这些天两军在山谷里再次大战数次。
碍于地势狭窄的原因,狼胡骑兵的优势难以发挥,始终突破不了大康的新防线。
同样,大康的重甲骑兵,步军方阵也没办法施展出绝对实力,
双方不得不进入到残酷的肉搏拉锯战,
人命如草芥般,互相践踏收割,
整个山谷都被鲜血染红,一夜之间都能冻成血红的厚冰,犹如人间炼狱。
大康皇帝完颜文德的心腹,大内秉笔太监黄成允,伴着威王完颜武威的车驾到达了同州城,
向齐王完颜济民回禀过后,继续马不停蹄赶往大青山战场。
为了鼓舞全军士气,一鼓作气赶走狼胡人,
作为大康北境第一人,齐王完颜济民也随着威王的车驾北上,他要亲征狼胡。
五匹马驾辕的王驾高车,豪华的车厢足够宽敞,车厢里还算温暖。
完颜济民没有让黄成允这些下人在车厢里侍奉,而是自己照顾威王完颜武威。
“伯父,小侄亲手熬制的参汤,喝上一碗,驱驱寒气吧。”
完颜济民扶起完颜武威的身子,靠坐在厚实的暖被上,
把冒着热气的参汤倒出来两碗,自己先喝上一碗,这才服侍完颜武威喝另一碗。
完颜武威身穿明黄色四爪蟒袍,玉带加身,全身上下都严格按照亲王做派穿戴整齐,
只是身子太过消瘦,精气神已经很是萎靡。
“民儿,你今年当有二十一了吧?”
完颜武威接过参汤,也不迟疑,直接一口饮下。
“回伯父,小侄确实二十一岁。”
完颜济民接过汤碗,用锦帕给完颜武威擦了擦嘴。
“我记得云兰与你同岁,若是她还活着,我都可以做外公了。”
完颜武威看着完颜济民,心中极为悲凉,
自己的儿女,如今只剩完颜云逸一个人流落在外,孤苦无依。
这些年在升仙宫,他一个接一个送走了自己的骨肉至亲,亲手把他们埋葬,
完颜武威早就心如死灰,苟延残喘。
虽说当年武帝留下祖训,皇室不得擅杀亲族,
可是在皇位,权利面前,亲情又算的了什么。
完颜济民听得心里也是一紧,完颜云兰他自然也很熟悉,
自己的堂妹,小时候因为两人同岁,所以关系甚好,
在皇家学堂上学时,时常一同玩耍。
如今,那张稚嫩的俏脸记忆犹新,可惜已经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
“伯父,对不起。”
完颜济民握着完颜武威瘦骨嶙峋的手,一时哽咽。
斯人已逝,他能做的也只有替自己的祖母,父皇说声对不起。
“民儿,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顾念亲情更是要不得。
你有个好祖母,也有个好父皇。
心若不狠,哪来的这花花江山,九五至尊。”
“伯父,侄儿认为,权利和亲情总归能够有个平衡之道。
若是为了皇位,非要你死我活,赶尽杀绝,那这皇位不要也罢。”
“民儿,树欲静而风不止。
伯父当年与你的想法如出一辙,我不想与你父皇争的你死我活,甚至乱了大康的天下。
所以,我选择了急流勇退。
原本以为放弃了争权夺利,就能做个闲云野鹤,安稳一生,
可惜,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至于害了云兰他们的性命。
民儿,伯父也是看着你们兄弟长大的,
你若也是这种想法,伯父的下场必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若不拼尽全力争得皇位,将来你的儿女,你母妃一族,都将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你大哥势强,你三弟城府深沉,你四弟醉心武道,看似最不是威胁,
不过,世事难料,你也要多加提防着他。
你们弟兄四个,只有你心地最为良善,
朝野上下,都说你仁不及大皇子,智不如三皇子,武更是比不得四皇子,
听伯父一句,你若要争,就要不择手段,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完颜武威看着完颜济民,混浊的双眼里满是关切之意,
他的心里却是在诅咒着完颜文德,诅咒他的儿女也不得善终。
完颜济民听了完颜武威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不由得沉默下来。
这些年遇到的几次暗杀,他知道应该就是自己的亲兄弟,或者他们背后的家族所为,
包括自己的得力助手,江楠遇到的几次伏击,恐怕也都是他们做的。
父皇健在,自然不会允许他们明着胡来,若是父皇没了……
完颜济民不由得看了看年仅五十二岁,就已经风烛残年一般的威王,
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
今日天气晴朗,大青山山谷里云淡风轻,视野极好。
一大早,大康军营就响起了集合的号角,
东路,西路支援的骑兵已经编入战队,
十几万军士列队整装,步军排列好方阵,轻骑兵左右两翼辅助,
一万铁甲重骑立于阵前,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狼胡大军也不甘示弱,
十万骑兵呼啸着,弯刀挥舞出成片刀林,就等着进攻的狼嚎声响起。
大军后方,呼木脱脱,和五部首领,陪同伍先生观看着大康的军阵,
伍先生对这些军阵自然不陌生,他也早就交代了狼胡将领们如何攻打这些军阵,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
呼木脱脱早就急不可耐,虎狼关都破了,这道防线更是势在必得。
只要突破了这道防线,跃过大青山,大康的半壁江山还不任他驰骋,任他掠夺。
呼木脱脱举起手,就要挥下。
“大汗,且慢。”
伍先生及时阻止了呼木脱脱下令,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千里镜里,他看到大康军阵前方,由几十个将领护卫着,五匹马拉出来一辆高大的战车,
战车上,扶着车辕站着两个穿着大康亲王袍服的人,
年轻的亲王搀扶着年迈的亲王,年迈的亲王看着不远处的狼胡大军,像是在仔细寻找什么。
“大汗,给我一匹马,我要到阵前去。”
伍先生放下千里镜,向呼木脱脱请愿。
“伍先生,这是为何?阵前多有危险,先生不可以身犯险。”
呼木脱脱很诧异,这个从不主动犯险的大军师,今日为何要主动上前。
“大汗,容我随后与你解释,这阵前,我是非去不可。”
伍先生说的话不容置疑。
呼木脱脱不由得皱皱眉头,最后还是招呼人牵来最好的马匹,
给伍先生穿戴好一身铠甲,安排了自己的百人亲卫队,贴身保护着。
伍先生打马穿过绵延数里的军阵,来到两军阵前,
仔细看过片刻,翻身下马,直挺挺跪倒在二十万大军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