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听得一愣,这他妈就是两个选择啊,要么说,要么死。
当下膝盖一松,肥重的身体就矮了下去,用残存的一只手掌撑地,不住磕头。
“大爷饶命,小的只是听说,并未做过……”
洪浩并不着急,慢悠悠道:“那你是听谁说?”
中年男子突然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即将吞噬他的猛兽。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大爷,我……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全家都会遭殃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洪浩的目光冷冽如冰,他知道中年男子所言非虚,但为了他们能够找到返回中土的路,他自然不能就此放过任何线索。
“你若不说,现在就会遭殃。”洪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中年男子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他的眼神在绝望中闪烁着一丝不甘。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这位少侠,何必为难一个普通人呢?”
众人的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年轻公子缓步走进了豆花店。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轻摆动,面如冠玉,眉目间透着一股子从容不迫的气质,让人难以捉摸。
洪浩微微皱眉,他能感受到这位年轻公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这种感觉,和初见通天山庄的楼听雨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相似的是那种世家子弟雍容华贵,芝兰之室的优雅。不同的是,此人没有楼听雨那般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傲慢做作。
当下沉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插手此事?”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姓萧,名无病。我并非要与少侠为敌,只是这位登徒子确实不知情,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中年男子听到有人替他解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仍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引起洪浩的不快。
洪浩打量了萧无病一番,心中暗自评估对方的实力。他自然不是欺软怕硬之辈,但对方也并非蛮不讲理,相反温文尔雅,极有礼貌。说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洪浩自然也就松了口气。
“萧公子,你既然笃定他不知道,想必你却是知道,能否告知一二?”洪浩的目光紧紧锁定萧无痕,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寻找答案。
萧无病轻轻点头:“这位少侠,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此事涉及的势力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我可以保证,这肥猪真的没有你想知道的信息。”他似乎并非中年男子一伙,对这男子称呼也并不客气。
秋灵在洪浩肩头轻声说:“洪大哥,这位萧公子似乎并无恶意,我们或许可以听听他怎么说。”
洪浩沉思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好,萧公子,我暂且相信你,希望你不至于让我失望”
萧无病微微一笑,表示理解:“洪兄放心,我萧无病向来言而有信。至于去中土的方法,我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洪浩和秋灵对视一眼,两人都能感受到这位年轻公子的不同寻常。这位萧公子的出现,可能会成为他们寻找回家之路的关键。
萧无病转身望一眼中年男子,叹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这稀疏平常的本事,还敢撩拨巧手仙子越夫人,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中年男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豆花店,生怕洪浩改变主意。
萧无病的话音刚落,豆花店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老板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洪浩一愣,此处当真是卧虎藏龙,没个省油的灯。先前他竟然没有看出丝毫端倪,此刻在看老板娘,的确有些古怪。他大咧咧的性子,没去想过终日劳作的妇女为何能保持如此娇艳。
萧无病却不再说什么,而是走到刚刚见义勇为的年轻弟子身边,查看伤势。
“你这伤看着骇人,其实并无大碍,你毕竟也是入了门的。调养几天,也就好了。”
他说罢掏出一颗药丸,喂那年轻弟子服下。
随即笑道:“这般侠义热血,原是好事,但以后总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要如此莽撞。”
年轻弟子感激点头。
萧无病又回到豆花店内,温和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洪浩等人解释:“我自幼体弱多病,说来有些对不住爹娘给我取的名字……大夫后来都不愿意瞧了,好在久病成医,自己瞎琢磨一些医书医理,侥幸把自己救活了。”
洪浩对这萧无病,便有了大大的好感。此人说话如春风拂面,温暖和煦,做事又不急不躁,顺风顺水。
先是化解了洪浩的愤怒,又救治了凤鸣宗的弟子,点破了老板娘的不凡,却又不急于逼迫。
萧无病转头看向老板娘,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越夫人,别来无恙啊。没想到你居然会躲在这里,卖起了豆花,说来有些委屈了。”
老板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淡淡回应:“这位萧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奴家只是一个普通买豆花的乡野女子,越夫人是谁,奴家却不知道。”
萧无病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意外老板娘的否认:“越夫人,你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不过,我萧无病从不无的放矢,你真的认为你能瞒天过海吗?”
老板娘兀自嘴硬:“奴家真的不知,萧公子为何口口声声要逼迫奴家?我在此卖豆花已有十多年,从未听说什么越夫人。”
萧无病叹道:“当年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也难为你,肯隐姓埋名十几年,让我们找得如此辛苦。不过今日既然已经寻到你,你再这般抵赖就着实有些瞧不上我们萧家了……”
老板娘沉默一阵,点头道:“也是,能挨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到。”随即大方承认,“没错,我便是越青青。”
洪浩和秋灵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萧无病和这个越青青到底有何恩怨。
萧无病点头道:“越夫人,既然大方承认了,想必你也知我是为何而来?”
越青青低头不语,但眉目间有些赧然,显然是知道。
萧无病又温和道:“说来那小玩意也没甚了不得,但的确是我萧家的东西,你们上一辈人的恩怨,我一个晚辈本来不好多说,这样吧,算是你借萧家的,今日归还就是了。”
听到此处,洪浩也隐隐听出一些门道,想来是越青青通过一些手段,或骗或偷,总之是拿走了原本萧家的东西。
萧家通过多方寻查,今日找到了越青青,想要回原本就属于萧家的东西。
说来天经地义,而且萧无病语气温和,占理并不咄咄逼人,处处给老板娘留余地,当真是仁至义尽。
越青青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来还是有些羞耻之心,她低头沉思,想是在回忆当年的事情。
过了一刻,她突然开口问道:“他……他还好么?”
萧无病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抽搐,随即克制自己,沉吟道:“你是说我五叔萧沉?”
老板娘点点头。
萧无病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轻声说:“五叔他……自从你离开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最终卧床不起,撒手人寰……养剑葫芦的丢失,对他来说是双重的打击。”
越青青听到萧无病说他五叔已经因她离世,如遭雷击,整个人摇摇欲坠,她失声痛哭,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颊。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有想到会害他身死……”越青青泣不成声,她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萧无病看着越青青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缓步走到越青青面前,轻声说道:“五叔生前最看重的就是家族的荣誉。他至死都不相信你会故意骗他,他总说,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越青青听到这里,更是悲痛,她捂着脸,哭得更加厉害:“我……我当年真是糊涂,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萧无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五叔临终前,还嘱咐我们,如果以后找到了你,不要为难你。他说,他相信你当年一定是有你的难处。”
难怪先前萧无病一直处处给越青青留情面,原来是他五叔临终的交代,他作为后生晚辈,自然遵从。
听到这里,洪浩也算是听明白了八九分。老板娘越青青,为了得到萧家的养剑葫芦,故意接近萧无病的五叔,也就是萧沉,两人相好后,越青青恐怕是编了个什么理由,怂恿萧沉偷出了萧家的养剑葫芦……越青青得手后便销声匿迹,躲到了此处……萧沉被骗后,郁郁而终,却至死都在为越青青开脱。
越青青哭道:“萧公子,是我对不起你五叔,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萧无病摇头,“夫人莫要这般说话,我五叔泉下有知,恐怕也不愿你如此……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听我父亲讲,他们那一辈,讲聪慧,讲明睿,讲天资,原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我五叔……他情深不寿,恐是天意。”
越青青听罢,羞愧交加,哭得更是大声。
几人都听出,萧无病的言外之意——并非是越青青有多么高明,从头到尾把萧沉骗的团团转。而是萧沉知道如此,仍然是一往情深,心甘情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以笑他痴,可以笑他傻,可以笑他错付,可以笑他活该。
但绝对不可以笑他用情本身,他对得起一个情字。
洪浩和秋灵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都被这悲伤的故事所感动。
秋灵道:“洪大哥,你……会骗我吗?”
洪浩坚定摇头:“你放心,我决计不会骗你……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嘻嘻,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说出来。”虽然此刻秋灵只是一只凤凰,但女孩子的种种小心思一点不少。
洪浩郑重道:“这世间其实没有这么多傻子,你能骗的,都是相信你的人,或者喜欢你的人。”
越青青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波涛,她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萧无病,声音哽咽却坚定:“萧公子,实在是对不起,养剑葫芦不在我这里,我无法将东西还给你……你要杀要剐,我都依你。”
萧无病叹道:“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赤红色葫芦,拿在手中摇晃,“你只知我萧家有养剑葫芦,却不知祖上传下来,却是七个。这七个葫芦,原是远古一位大剑仙亲手栽植,一藤所结,百里之内,互有感应。”
“我一到此处,它便有异动,此刻我若放手,它就会指引我找到……如此,颜面上恐不好看。”
越青青脸色大变,养剑葫芦还有这些玄妙,这个的确不知。
她疯狂摇头,哭着哀求:“萧公子,不要,我求求你,千万不要!他不知情,他真的不知情。”
“这个他,想必就是夫人的意中人吧?”萧无病轻声问道,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越青青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涌出:“萧公子,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我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我不能……不能背叛他。”
洪浩和秋灵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理解越青青的心情。这不过是萧沉对越青青的复刻再现。
萧沉对越青青爱得深沉,这越青青又何尝不是对这个他爱得深沉。
现在这个故事更加水落石出,越青青为了这个他,去接近萧沉,骗到养剑葫芦也是为了送给这个他,助这个他更上一层。
萧无病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越夫人,你的选择我无法干涉。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一命抵一命,并不能解决问题。养剑葫芦对我们萧家来说意义重大,我们必须找回它。”
越青青哭泣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我真的做不到。”
洪浩侧头对肩头秋灵说道:“老板娘情愿死,都不愿意让那个他知道养剑葫芦是偷骗来的,如何是好?”